周十六闻言嗤笑一声,用惊讶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弟子,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们杜家不识宝物,让识宝者取之,这本就天经地义。若不是我,他们到死也不知道那一池子锦鲤里边有条玉鳞香鲤,这岂不是白白让宝物蒙尘?”
“暴殄天物,这才叫有违天道。”
“我有没有取走杜家的玉鳞香鲤,于杜家没有半点影响,怎能算是沾上因果了?”
那弟子被他这一番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周十六道: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们杜家本就与那玉鳞香鲤无缘,让我这有缘者取走,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至于我与那杜如麟的交情,他待我好,也不过是供我住,供我吃穿,假若没有他,我照样也能贝阙珠宫锦衣玉食,又何曾需要他来施舍?”
“我与他相交的那段时日,他因为我的陪伴而开心快乐,这不是我对他的回报吗?他与徐灏起冲突之时,我冒着暴露的风险出手将他性命救下,这不是我对他的回报吗?”
“我说与他因果已了,有什么问题?”
那天星派弟子哑口无言。
明明知道他说的不对,可是不知如何辩驳。
“你说这些话,从理上讲,却也没错,可是从情上讲,你从头到尾都没把他当作过朋友啊。”
虞夏轻轻叹息。
周十六转头看她,自玄师大会至今,他们与南非溪顾大宝四人整日聚在一处,算得上是熟悉的朋友了。
且那日周十六主动找她去观星台,向她透露了一些秘事,两人之间的交情自是与旁人不同。
只是这份不同,仔细推敲下来,其实与旁人也没太大的差别。
“从情上讲,那杜如麟也未必把我当朋友,他只不过是在家族中失意,渴望有才学的读书人捧着他罢了。”
周十六看着虞夏,眼中尽是坦荡之色。
“于情于理,我与那杜如麟,都两不相欠,我问心无愧。”
虞夏沉默了下去,没有再说话。
“那你可曾见过,杜家种植了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
周十六被陈傕这忽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又微微敛眉凝思了片刻。
“你说的曼陀罗花,可是特别妖艳,香味不算浓郁,但特别绵长,闻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的花?”
见陈傕点头,周十六肯定道:
“那便是见过了。”
“我第一次确定玉鳞香鲤下落的时候,曾见到在那花池子边上,就是两盆这样的曼陀罗花。”
“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载在盆里的花,不放花房,不放室内,偏偏放在院子里水池子旁,现在想来,却是因为这花香味与人不利,必须放到通风处才行。”
周十六沉吟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
“但是在我得手离开前,我似乎看到那两盆花,少了一盆。”
这么想着,周十六看向陈傕与虞夏。
“怎么,这曼陀罗花,与此案有关系么?”
当然大有关系。
从彭无敌给出的资料上看,梧州那边确确实实没有发现有活蛊入境。
像古奥那样的蛊胎,实在是特殊情况,万中无一。
即便像虞夏所说,蛊与人分离,那活蛊照旧是带不进中原的。
蛊师想要再放蛊,也只能像古奥那样,从头培育。
没有活蛊入境,那么这曼陀蛊,只有可能是用富户家栽种的曼陀花蛊养成的。
李不眠给的情报上,这澍阳杜家,恰恰是培育曼陀花蛊的富户之一。
这实在是太巧了。
杜家与徐灏先前起过冲突,徐灏死在了曼陀蛊之下,偏偏杜家还种了这曼陀罗花。
“你是何时看到杜家有两盆曼陀罗花的?”
陈傕手指轻叩桌面,面上依旧古井无波,声音平静。
周十六托腮想了会儿。
“两个月前吧,之后没多久便过中秋了。”
中秋之前。
如果周十六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两个月前有两盆曼陀罗花,之后便少了一盆。
曼陀罗花五月到九月开花,养蛊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时间完全对得上。
而李不眠给的情报上也明明白白写了,行商卖与杜家的,是两颗花种。
而除此之外,大彰其他养曼陀罗花的富户,都在北地,正常情况下哪怕是马不停蹄地快马加鞭到淮陵,也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而玄师中曾与那些富户有过接触的,最晚的也是去年的十月份,那时候行商们还没将这一批曼陀罗花种带回中原。
基本上可以确定,害死徐灏的曼陀蛊,便是用杜家那盆曼陀罗花养成的。
“你说的话虽没什么漏洞,但是却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
陈傕这话周十六并不意外。
哪怕他真的是为了玉鳞香鲤才在杜家逗留,但也不能说明,盗走曼陀罗花的人不是他。
既然他可以从杜家花池子取走玉鳞香鲤,那盗走花池子边上的一盆曼陀罗花,自然也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周十六自嘲一笑。
“我得了那玉鳞香鲤的好处,自然是该付出点代价,惹上徐灏这案子的麻烦,这叫什么?得失有数,因果循环,当真是一切都有定数啊!”
那边上记录的弟子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活该”。
周十六听到那弟子的言语,倒也不孬,只戏谑地看着虞夏。
“你看我够意思吧,咱俩一起成了嫌犯,难兄难弟,患难与共,这情谊可非同一般吧?”
虞夏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话。
“我可不敢跟你交朋友,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完全看不透。”
“啧,真是无情。”
周十六捧住了自己心口,十分难过的模样。
“好歹咱们也同进同出那么久,也算相交一场,就这么说翻脸就翻脸,真让我伤心啊。”
说着还假意拿袖子擦了擦眼睛,仿佛拭泪的模样。
虞夏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他。
此时屋门被敲响,外边传来一个天星派弟子的声音。
“陈堂主,我这边已经审完了。”
陈傕说了句“请进”,那门便被推开了。
江九月同南非溪,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