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坛县西北,一座荒山脚下。
几个差役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文赟与虞夏在后头走着。
亥时三刻,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荒山脚下一片晦暗,黑夜沉沉。夏夜的蝉鸣消失不见,空有山风不时吹过,引动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空气中有股难言的腥气,几声不知名的呜咽声突兀响起,一个差役闻声抬头,黑沉的树林中,高高低低布着些许幽绿的光点。云层晃动,月亮从缝隙里漏出一丝细微的光亮来,给这片荒山荒地笼盖了一层冷色的薄纱。差役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些许,那一对对的绿光,是一双双眼睛,却是大大小小的鸱鸺直直立在树枝上,冷冷地盯着这一行人。
几个差役莫名觉得心中一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虞夏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她眼中所看到的与其他人不一样,在她面前,无边的荒野与山林都弥漫着浓重的黑气,但是奇怪的是,那些黑气并不向外扩散,而是向内聚拢,且并不主动攻击生人。想来这也是为何出事以来发生意外的都是参与开荒的民夫而不是旁人的原因之一。黑气聚拢,必有缘故,只是不知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自然生成的了。
虞夏从腰间取出几枚挡邪符给众人分发了下去,这是她先前闲来无事时绘制的,品级不算很高,都是二阶符箓,用在此处倒能发挥些许效用。
有了符箓护体,众人感觉好受了许多,此时看向虞夏的眼神开始充满了敬意。本来先前县令大人下令拨出一队人夜间带领高人去事发地查探一番,这些差役心下便有些不愿,发生那么多邪门的事,请了许多高人来都束手无策,他们也担心总往拿出去邪气会缠上自己。可县令大人发话,且又许了额外的好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终还是有五人站了出来揽了这差事。谁知等到夜间,县令大人带过来的高人竟是个八九岁大皮肤微黑的小姑娘!
虽嘴上不敢言语,但众人难免心下狐疑,心里还想着县令大人真是病急乱投医,越来越不靠谱了。下次再有多大的好处也坚决不能参与此事,没见先头那个冯先生还在县衙后府养着伤,那几个农夫还神志不清地在牢里关着么!万一这危险落到自己头上,那可真是要人命了。
众人一路行来暗自观察虞夏,见在这阴森的荒野走着她却从容如初,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心里还想着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却没想到沉默了一路的虞夏一出手就是护体灵符,看来倒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的。
众人心下稍安,那边虞夏从一个差役手中要了火把,自己走到了前面。
此处尚处于外围,邪气于人体的危害有限,但越往里邪气应是越浓,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意外情况。
“现在距离当初挖出棺材的地方多远?”虞夏忘了眼远处滚滚的黑气,心里估算了一下,问了声身边的差役。
这些差役连日来轮班带领高人来此地,如今熟悉了不少,虽是夜里目力受阻,但还是准确的给虞夏报出了答案。
“如此过去大约还要三炷香的时间。”
虞夏轻轻点了点头,在前头领着众人走。越往深处,那股子腥气越重。虞夏皱了皱眉,依稀见到远处邪气已经到了粘稠的地步,遂停下了脚步。
“你们在此地等我,我自己过去。”虞夏抬头估算了下时辰,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子时是一日之内阴气最浓重的时候,几个民夫又都在子时开始发疯,谁也不能说最近这些怪事与此毫无联系。
文赟放心不下,虽然他将希望寄托在虞夏身上,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不愿让她只身涉险。今日只是去探下情况,虞夏自信有自保手段,便对他摇了摇头,只说自己心里有数,让他不必担忧。
“虞姑娘,您知道具体的位置么?”一个差役提出了疑问,他们过来本就是为了带路,现在距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虞夏却说要自己一个人过去,能顺利找到地方吗?
虞夏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众人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带着些许忧虑随她去了。
虞夏轻提一口气,口中轻念御风诀,顿时脚下生风,几息之间便已到了三丈开外,众人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这也就跟自家闺女一般大的小丫头竟有如此身手!
虞夏循着邪气浓郁处往前,只是愈往前,五感受阻程度愈强,愈难辨别方位,虞夏停下了脚步,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求邪气中心,随手一掷,卦指西南。
虞夏收了铜钱,在自己身上贴了个挡邪符,又念了个护身咒,往西南方向走,复行数十步,邪气愈发粘稠,已经达到鼻不可呼吸、目不可视物的程度。虞夏从怀中取出定坤盘,平置于掌中,果见磁针急速转动,无法指定任何方位。心中了然,元气紊乱,这是到了邪气中心了。虞夏伸脚探了探脚下的地面,踏之松软,果然是开荒过的土地,又与差役们先前所指之处差不多距离,想来那棺木便是在此地被发掘的。
此时虞夏身上连同袖口中的挡邪符都开始发烫,虞夏将符箓尽数取出,只听“啪”的一声,符箓在空中炸开一朵鲜艳的火花,随即湮灭,做了尘土。
而护身咒也在此时失去了作用。
此时虞夏已经发觉呼吸有些困难,眉心隐隐作痛,有黑气缠绕。没想到这邪气如此霸道,虞夏心下一惊,立刻咬破舌尖,手掐正气诀,口中念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虞夏笼罩在其中,虞夏只觉得周身滋滋作响,黑气如沸腾一般在金光边缘炸开化作黑雾。眉心一阵灼热,其间的黑气似是被火焚烧殆尽,片刻之后,方才那股子痛感消失不见。此时虞夏感觉自己体内元气即将告竭,立即又施展了疾风术,脱离了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