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大少奶奶不肯喝药。”秋琴偷偷瞧了王氏一眼,见她没说话,才又试探着问,“大少爷还跪在门外呢,该怎么处置?”
昨日夜里大少奶奶张婉正睡着,半夜被外面的犬吠声吵醒,一醒过来,发现趟在身边的陈岱不见了人影,身边的被褥已经凉了,说明不是寻常的起夜。张婉平日里也不会多心,偏偏昨日被外面的动静闹得心烦,便起身出了卧房。原也只是在花园走走,好死不死就听见了花丛里传来一阵令人眼红心跳的喘息声。近前去一看,自己的相公跟素来爱粘着她这个表嫂的表妹正衣衫不整地搂在一块儿,当下便怒火攻心,喉头一甜,吐了血。
本也只是动了胎气的事,好好休养也便罢了。偏偏陈岱素日里最怕自己的妻子,心虚之下怕妻子当着别人的面落自己脸子,把事情闹大,便推了她一把。这一推之下,可坏了事,张婉正好撞到了假山凸起的石头上,顿时身下便流了滩血,这孩子便保不住了。
陈员外只得一个嫡子,对两个庶子并不放在心上,对血脉极为看重。儿子陈岱性子软弱,无甚才能,便特意求姐夫拉关系与县城里边传承了百年的大户张家嫡女结了亲,只希望给自己孙子找个能干的母亲和得力的外家。陈岱虽然没主见,但胜在温柔体贴老实本分,通房妾室一概没有,虽是下嫁,张婉对这门亲事却极为满意,与丈夫琴瑟和鸣,素日里也孝敬长辈,帮着王氏主持中馈,为人和善,体恤下人,深得敬重。也就是有了身孕以来身子渐重,不再管事,对这宅子里发生的事逐渐耳聋眼盲起来,这才给了陈岱胆子,背着张婉跟来陈家暂住的表妹勾搭上了。
王氏见外面日头毒,让陈岱上祠堂跪着去,美其名曰让他向祖宗磕头认罪,反省自己。实则心疼儿子,却又不得不做给张婉看。张婉虽只是儿媳,可娘家却不是好惹的。本来等张婉生了,把她娘家侄女抬了做妾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氏深恨自己儿子愚蠢,手脚不利索在这个关口让人抓了把柄,害得她如此被动。果然,刚把陈岱打发走,外面通传说张家来人了。
王氏强打着精神迎出去,来人是张婉的母亲张夫人和长嫂吴氏。
“亲家母。”王氏陪着笑脸,正要说话,便被张夫人打断了。
“我女儿都出了这么大事了,你还笑得出来!”张夫人冷冷扫了王氏一眼,“后院乌烟瘴气的,你这个主母怎么当的家!”
陈家后院腌臜是整个金坛县公开的秘密了,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进去,只是陈岱素来表现得规规矩矩,在外面的名声尚可,又有陆县丞做中间人,这门亲事才勉强结成。后来女儿出了嫁,每次回来面若桃花,眼尾的春色都要溢出来,可见成亲后的生活极为美满。张夫人这才放了心,还想着外界的传闻不可尽信,歹竹还能出好笋呢,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女儿有了身孕,姑爷温柔小意,甚至无意在这个当口纳妾,张夫人悬着的心便彻底放下了,到哪儿都夸这姑爷,说女儿真是嫁对了人,让别人好生羡慕,直说她慧眼识珠,以后只等着抱外孙享福。结果才几天,就硬生生的被打脸了!
王氏被亲家母说了一通,心头恼恨,面上却一个劲陪不是。不得不说王氏这人面慈心苦,在哪儿说话都和和气气,做了坏事也总有冠冕堂皇的说辞,叫人抓不住把柄。儿子偷人她身为当家主母一早就知道,还帮着遮掩,背地里敲打一众下人,谁也不得在大少奶奶跟前嚼舌根,违者打二十板子再发卖出去。张婉为人慈善,忠仆不少,王氏便没做出维护儿子的意思,只说大少奶奶现在怀有身孕,受不得刺激,叫人且先瞒着,等孩子出生了再说,这番说辞倒真把人给唬住了,连大少奶奶陪嫁过来的下人听说风声的也都守口如瓶。若不是昨晚出了意外,这事儿没准还真就能一直瞒下去。
张夫人见了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原本娇俏的姑娘现在有如一朵枯萎的花,还没盛开便败了下去,心疼极了,抓着女儿的手便落下泪来。
“我可怜的闺女,受这么大罪,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也只听外面的流言说昨夜陈宅闹了一宿女儿受了罪,在张家当家这么多年,张夫人心里多少有些猜测,横竖也就是后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具体什么情况却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伺候的!”说着便拿起手边的茶盏朝一旁伺候的丫鬟砸了过去。
丫鬟是张婉的陪嫁大丫鬟采莲,在张夫人身边调教了一阵才给到女儿房里当贴身大丫鬟,女儿出嫁也让她一并跟了出去,只让她平日里帮衬着闺女,有麻烦事替闺女解决了,要是闺女犯傻也规劝着,只要闺女好好的。结果不出事则已,一出就出这么大事,张夫人苦心盼着的外孙就这么没了,女儿也丢了半条命,这怎能不气愤!
茶盏直接砸到了采莲身上,幸而茶水不烫,只是衣服湿了一大片,面对张夫人的怒火,采莲直接跪下了,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张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这背地里还有这么多故事,更是怒不可遏。
“好一个陈家,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张夫人厉声道,“我好好的闺女嫁进来,你们都把她折磨成什么样了!”
“亲家母您这话真是叫人伤心,我一直拿婉儿当亲闺女疼,半点也舍不得委屈了她,我失了孙子心比谁都痛。”王氏抹着泪,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谁知道那不孝子竟敢做出这种事来!”
“那小畜生在哪儿?”张夫人说话不留情面,当着王氏的面就把陈岱叫成小畜生,王氏掩在帕子底下的脸几不可见地凉了凉,才陪着小心道,“我已经让那逆子在祠堂跪着了。”
张夫人冷哼一声,只拉着女儿抹眼泪,张婉似是听不到周围的动静,面无表情地只睁着眼,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模样更叫人心痛。
吴氏看了眼婆母,才咳了声,“陈夫人,我妹子自小被家里宠着,如今在贵府受了委屈,我这个当晚辈的少不得越俎代庖,我想问问那位表小姐,贵府打算如何处置?”
王氏神色尴尬,这是她娘家侄女,出了这种丑事她自然不好打发点钱把人赶走了事,听吴氏问起来,只好硬着头皮道,“她既被我那逆子坏了清白,我也不好置之不理,随便把她抬进来找个院子安置了让她自生自灭便罢了。”
听了王氏这话,张婉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嘲之色,曾经一叶障目,现在再回头看,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还不是一目了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