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作为一日之始,辰时是一天中最有朝气活力的时刻,金坛县的小贩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虞夏是头一次来县城,对眼前不同于安宁的村庄的热闹之景充满了好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早已被商贩们占据,摆满了各色摊位。有卖鱼买菜的,有吹糖人捏面人的,也有卖胭脂水粉以及女子饰物的,虞夏兴致勃勃的看着,虞贤在一旁耐心地给她讲解。
“大有哥,我要去城南一趟,太阳落山前我在城门处等你们。”这边虞二柱跟虞大有道了别,虞大有也不矫情,跟虞二柱道了声谢,二路人马就此分道扬镳。
虞大有买了四个肉包,一文一个,皮薄馅儿足,给孩子们一人一个,还剩一个给了妻子杨翠莲。
杨翠莲看三个孩子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涩,家境贫寒,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肉,普普通通一个肉包对他们来说竟然就是莫大的幸福,见丈夫把最后一个肉包给自己,杨翠莲抹了抹眼泪又推了回去,“我早晨吃得有些饱,现在吃不下。”
“才一个包子而已,孩子们都吃得下你怎么就吃不下了,我不爱吃这些东西,不如几个实面馒头来得实在,你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一个包子分作两半,一人半个。
虞夏啃着包子,看着爹娘这样,眼睛有些发酸,她深知家里有点钱都给自己看病用了,这乡亲们十天半个月就能买回去尝鲜吃上的肉包,在他们家竟然成了精贵的东西。虞夏垂了垂眸子,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爹娘姐姐弟弟都过上好日子,天天有肉包吃。
虞大有带着家小先去相熟的杂货店卖了干货,都是农家自产的干菜干蘑菇之类,家家户户都能做上点挑县城卖,虞家的干货胜在材料精细,晾晒得当,从来没有以次充好或者偷工减料一说。曹掌柜让伙计称了斤两,算盘打得啪啪响,最后给出了价钱。
“按照咱们约定好的二十三文一斤,这里一共有二十六斤,一共五百七十八文,咱们也算是熟,就给你添个零头算作五百八十文吧。”曹掌柜放下算盘,扭头招呼伙计,“小六,数五百八十文钱出来。”
虽只多给两文钱,但是也够买两个肉包了,虞大有感念曹掌柜一直肯收自己的货,屡次都多给一些,高大的汉子搓着手,感谢之情溢于言表,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曹掌柜,多谢您对我们一家的照顾。”杨翠莲也经常跟着虞大有来这儿卖干货,知道曹掌柜为人厚道,从来不压价,也从来不短他们斤两,淳朴的乡下人得人如此对待,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善意了。
虞夏听着父母跟曹掌柜的对话却皱了皱眉,她睁着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曹掌柜,歪着头好奇地问道,“掌柜的您刚刚拿那个框子是在干嘛呀?”
曹掌柜见她虽然皮肤黝黑,但是眼睛大而明亮,此时正满脸童真地问自己,便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扬了扬手里的算盘,笑眯眯地说,“这可不是什么木头框子,这叫算盘,这是用来计算的工具,做生意的都得会这一手。”
“这是怎么用的呀,您能示范给我看看吗,就算刚刚您打的那个给我爹算的数。”虞夏挠了挠头,有些羞赧,但眼神中充满了渴求之色。
曹掌柜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乡里人家孩子少有求学读书的,更别说算学的启蒙了,可能他们连九九乘法歌都没听过,心下怜悯,便拿着算盘特意给虞夏示范了一遍。
“你看啊,二十三文一斤乘以二十六斤……咦?”曹掌柜打了一遍,看着被拨动的算珠,愣了一下,又重新把算珠归位打了两遍,“嗨,大有兄弟,实在对不住,我刚算错了,我该给你五百九十八文。”
曹掌柜老脸微红,他自认为在算盘上面是把好手,谁知道竟然犯这种错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故意给人少算坑人呢,幸好刚刚这小女娃问了自己一声,不然传出去他这小铺子名声可就坏了。
曹掌柜有些奇怪地看了虞夏一眼,他很少出差错,怎么就这么巧叫这小女娃给问上了呢?
虞大有一家子谢过曹掌柜出了杂货铺,虞贤早就不耐烦了,“我们赶紧去药铺卖灵芝去吧!”在灵芝真正换成钱之前,他总是心里惦记着。
金坛县虽只是个小小的县城,但是药铺倒是有好几家,最大的莫属城南的鹤安堂不可。当初虞夏频频晕倒,大夫只道她是气虚体弱,开了不少补气的药材,其中好几味药只有鹤安堂有,价格也还算公道。虞大有想着灵芝这类珍贵的药材大概也只有鹤安堂识货,所以直接带着家人往鹤安堂去了。
虞夏心不在焉地跟家人走着,刚刚她见曹掌柜打算盘,总有种自己也会的感觉,脑子里自动地出现了“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她听着曹掌柜报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才装作好奇的模样问曹掌柜算盘的用法。
虞夏知道这又是天生存在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了,听曹掌柜说这是做生意的人必须要会的,而他们乡里人总有东西要往县城卖,不会算数的话被奸商坑了都不知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像曹掌柜那样的好人,虞夏一边寻思着她得学会这些东西,好叫爹娘不吃亏,一边细细体悟着脑子里的口诀,一心两用之下,竟没发觉脑子昏沉了起来。
“二丫头!”虞夏两腿一软,翻着白眼便昏厥了过去,一直注意着虞夏的杨翠莲惊叫了一声,赶紧将她扶住,二丫头的病大夫早就看过,只能慢慢养着缓解发作的症状,是根治不了的。每回虞夏晕倒,家里都是将她放到床上等她自己醒来的,可现在是在县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叫孩子睡在大街上。
见路人往这儿看虞春赶紧将妹妹挡住了,看着母亲焦急的脸庞,虞春不禁埋怨了句,“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带妹妹上县城来。”她的绣品还没卖,还没去逛珠花水粉摊子呢,虞夏这一晕倒,她的计划全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