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峭壁,回望数十丈外一望无际的雪域,黑压压哀鸣的动物,乃至充满压迫感逼近的冰雪天幕,凌青云深有感触。
“我是金身强者,在世人眼中能飞天遁地,更被誉为青河大陆年轻一代最强剑修,却连这小小的裂谷都奈何不得,差点就栽在此地!”凌青云感慨,金身强者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飞天遁地,这其实是笼统的说法,刀枪不入针对的是一般兵器,遇到铁精武器、金母武器自然被砍瓜切菜,水火不侵也是寻常水火,若是遇到地心烈火或落入深海还是得一命呜呼,至于飞天遁地更是只有极少数金身境才能掌握的非凡手段,飞天者比金身玉体还要罕见。
“若是掌握浮空术,或御剑飞行等,要飞过这裂谷不知会容易多少!”难免产生希冀,尽管能飞者也不一定对抗得了寒流,但怎么说也比跳跃翱翔度过靠谱得多,只可惜飞行类手段太罕见,要么是极为珍贵的法宝,要么是稀有的飞行武诀——飞行武诀可比顶级武诀更为稀少,南明学院倒有几部,可惜凌青云都不太符合学习条件,一时钻研也派不上用场。
凌青云甚至产生炼制一柄飞剑的想法,飞剑倒是珍贵,真正飞剑中最次的价值也超过玄铁兵器,但以凌青云如今身家买上一把,配合御剑飞行手段还是不在话下的。
“还是算了,飞剑以法力催动为佳,真想御剑飞行得挑品质较好的,得不偿失。”想想凌青云摇了摇头,虽然他也是剑修,与那些掌握飞剑的修真剑修可截然不同,能令修真剑修横扫同阶的飞剑落在武者剑修手中还不如一把玄铁剑实用,一个擅长飞行,一个用于挥舞,当然无法混淆。至于学修真剑修用御剑术?那难度可不亚于重头学习练剑,除非那些进无可进的强者,谁有这个功夫?
当然对凌青云而言最关键的是他已是金身强者并且为最顶尖天骄,如今虽然还不会飞行,真正学会飞行手段也只是迟早的事,没必要为此大费周章,购置飞剑并研习御剑飞行。
“说起来,这场试炼对技巧境界的要求还真高。”获得短暂休憩的凌青云不禁想到,初来时大地崩裂,需要以身法躲避,其后在无名荒谷更是要感知幻阵,读懂留言,最后以高超剑技衍化大河之势破门,这座裂谷更是难闯,生生将凌青云挡住数日,逼得他倾尽全力,计算寒流规律并化为助力才千钧一发地抵达对岸。
当然,如果实力足够这些关卡可以一力破除,大地崩裂?数十丈裂谷?御空飞行就是,荒谷幻阵?强大精神力直接无视,或一掌将荒谷撕裂,但凌青云相信所谓试炼是针对试炼者的修为定下,断不可以力破法,需遵循其中规律渡过,这才是与前三关截然不同的考验。
“世间技巧万万千千,我走这条路,换别人走也可能截然不同。”凌青云自语着,譬如那荒谷,可是明说有“钥匙”存在,理应是一条捷径,他没找到钥匙却不代表别人找不到;还有裂谷,掌握飞行能力的修士要通过便容易太过,若是周崎那样的强大冰修更有机会配合寒流造出一条坚实的冰桥……而事实上这整条路需要技巧太多,面对兽群围攻时,度过急冻湖时,倘若懂得法术、魔法、驯兽、阵法等手段,完全可以走出与他截然不同的路来。
“说来符文也是一条大道,只是越来越难以进步。”想到这里凌青云有些遗憾,倒不是他天赋不足,而是符文一道的典籍实在有限,他虽然在南明学院与凌岳城也收集了一些,相较当初在明月石殿记下的也不超过,凭有限符文他实在难以将符文造诣快速推进,现在他已经把所有防御符文融合,但提供的防御力却无法与金身玉体及真气屏障相提并论,在正面战斗中的作用微乎其微,也就轻身符文、破妄符文等辅助符文作用较大。
“要是能得到其他符文传承就好了。”怀揣着这种想法,凌青云继续向前,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后面是一群面对天灾无力争渡的生命,尽管它们用尽全力,穿越数千里雪原来到这里,终究迈不过这天埑的关卡,它们是大多数,止步在浩劫中的生命终将是大多数。
“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皆有一线生机,那么现在,好生之德在哪,生机在哪?”凌青云不禁自问,只是他救不了它们,所能做的只有自己渡过难关,在这天地浩劫中求生。
跨过裂谷,在白雪皑皑的天地中继续前行,这里更冷,生灵也更少了,能越过裂谷的生命终究是少数,本土生命想必也早就开始了迁徙,凌青云几乎在天幕的追赶下努力西行,足足越过五百里,稍微拉开一定距离后才在这片土地遇到第一个族群——一群瘦骨嶙峋,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野马。
一声嘶吼,最强壮的野马红着眼朝凌青云冲来,当然不是打招呼,凌青云感觉到了杀意,还有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生存所迫!”感慨一声,凌青云终究斩杀了这化身掠食者的野马,对已经无法继续前进的它来说,这或许是胜过苟延残喘的解脱。
“我没有资格评判,也无法审判它的功过。”凌青云摇头离开,助其解脱?某种角度看是这样,从另一个角度看却是妄言,难道只有自己的求生欲是坚强,人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继续生存的意志便是疯狂?凌青云不知道野马最后的想法如何,但他确实令对方从痛苦中解脱,却夺走它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这么做岂是为了帮对方解脱?只是保证自己的路无阻,并以自身的揣测肆意决定对方的命运罢了。凌青云浮想联翩,他杀了许多妖兽,很少有这么多想法,或许因生命在这雪域中弥足珍贵,或许,主宰一切的天也有与他相似的想法?
他还在前进,路上见到了化作冰雕仍保持前进姿态的巨兽,见到了绵延千里的雪山,见到了被冰雪覆盖的遗迹,见到了在严寒中爆发而后冻结的火山……风暴与雷电都带上冷意,潜伏白色中的掠食者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条路危险重重,有直径二十丈的小裂谷,有雷击不断的险地,还有灵兽发狂四处破坏……在这里凌青云甚至久违地遇见人类,在这浩劫中相逢自然令人感动,但当利刃来袭,心为之冷。
“这次不是妖怪化形。”望着满地同族尸体,劳累的凌青云默默离开,地面的殷红流淌不久,早已在冰雪中凝固。
分辨善恶与敌意同样是境界的一部分,凌青云学到了许多。
一千里又一千里的越过,被天幕遮挡的阳光愈发黯淡,茫茫白雪中的旅者不禁怀疑自己能走到哪里,世界的尽头吗?但如果天幕将整个世界全部吞噬,就算走到世界尽头又有何用呢?
“说来也走出了上万里,以西南群岭边缘为起点,正常也该抵达大陆边缘了。”自语着,极目远眺的凌青云目光一凛。
他见到了,茫茫霜白尽头浮现的一抹深蓝。
他真的走到了大陆的尽头,不禁加快脚步,在冰雪天幕欲快的追袭下踏上冰崖,向前眺望——那一望无际的霜蓝。
是大海,浩瀚无际却被冰封的大海。
躲避天寒地冻的天灾,一路西行,却在大地的尽头望见更无际的寒冷。
还有希望吗?就连大海也被冻结了,这世界还有哪里不被冰雪覆盖?或许有,但速度不断加快的冰雪天幕就在身后,他怎有机会寻觅?
是止步于此,还是踏上冰封的海面,继续与无尽冰寒争分夺秒?这将是一条孤独绝望的路,时刻以最快速度前进并保持警惕预防危险,结局或许是被天幕追上化为冰雕,饿死在一点生息也无的冰海,或是更无奈与窝囊的冻死、累死。
驻足片刻,冰雪拍打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凌青云前进了,深蓝的冰面没有因重量产生任何动摇却令人心寒,这覆盖海面的冰到底有多厚?三尺?甚至是三丈?
前进着,前进着,不知不觉远离了海岸,低头能望见冰封的鱼虾,这是相较陆地更露骨的残忍,就这么走出数百里,凌青云忽然回头,茫茫冰雪铺天盖地,如巨兽之口,彻底将最后的陆地吞噬。
冰冷的心猛地揪紧,凌青云意识到自己的希望消失了,但意识到又有何意义?感慨着心愈发地冷,但在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中,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
天幕,以极寒席卷一切,横扫大陆将山河与生命全部冻结的天幕,竟在此刻轰然炸裂!
它逼到了大陆的尽头,冻结了万物,也随之终结。
像是完成了一项使命,令整个大陆为之恐惧的毁灭力量就此消失,强势到天地色变,短暂如朝菌蟪蛄。
难言的心情萦绕心头,驻足良久,他踏上了返回之路。
只是回到这冰封的大陆可还有意义?
有,他见到从冰海面聚涌而来的其他身影,其他最顽强的生命同样踏上归途,雪域中,他见到蛰伏已久的生命从雪下钻出,更见到冰雪消融,嫩绿生出。
冰雪渐渐消融,随之到来的是其他剧烈的变化,试炼还没有结束。
凌青云前进着,在资源缺乏的大陆与妖兽厮杀,身陷遗迹竭力破解阵法,也曾面对雪山融化的洪水,剑雾成舟,惊险求生。
一场场剧变如同传说神话,金身境修士在天地伟力中如蝼蚁般卑微,但凌青云的信心不曾消失,因为他主宰着自己的性命。
终于,他陷入难以跨越的绝境,在竭尽全力都无法通过之后陷入黑暗。
熟悉的,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
“试炼结束。”
旅途,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