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神情悲哀,带着耕牛祭奠的村民,一边是手持兵刃,笑容狰狞的壮汉,局势很容易分辨,一时却陷入诡异的寂静。
被打断祭典的牛家庄村民分明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首先浮现的便是惊愕,其次才是疑惑,最终化作沉默的怒意,对将耕牛视为亲人的他们而言,牛祭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胆敢将其干扰破坏者毫无疑问,即为寇仇!
老人沉默不语,孩童面色发白,村民中的青壮却愤怒地用目光迎上来人,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己方数量根本不比袭击者要少,甚至一头头耕牛也哞哞叫着顶上前来,如同战兽,令他们充满自信与勇气。
“呵,呵呵……”见状,手持尖刀,带着戏谑笑容的男子却不禁笑了,手中尖刀一转,汹涌澎湃的棕色真气却环绕周身,释放出迫人威胁,一时间,众多青壮年惊悸后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手持尖刀的男子,竟是一名石魄强者!生命本质的威压令众人心底发寒,能徒手搏杀狮虎的强者,在他们这种千锻境都少见的农庄看来实在太过可怕,纵是一头头耕牛也发出不安哞叫,它们的恐惧感比主人更强烈。
与此同时,男子带来的几十人也大笑着爆发气息,竟然皆是千锻境!这阵容令村民们面色发白,即便是最倔强的青年也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终究将质问的怒音咽在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忌惮与惊疑。
为什么,这地方,这关头会出现足有石魄境修为的不速之?他们实在不理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疑不定,却有一名身穿长袍的老者悠悠一叹,站了出来。
“你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他看向尖刀男子,声音悲哀,浑浊老眼却透出锐利。
“要不是你这老家伙冥顽不化,我又何必如此?”男子嘿嘿一笑:“交出来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可能。”老者只是摇头,见状先前忌惮的青少年也得到鼓舞纷纷开口:“没错,不能答应他!呸,一群强盗,就算是我们牛家庄的一粒稻米也不会给你!”
“你确信?”男子毫不理会义愤填膺的村民,只是看着老者:“钱财虽好,也该有命花才行,你活了这么大岁数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这不是钱财,是我们祖祖辈辈流传的宝物,绝不可能交给你这种人!”老者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敲了敲拐杖,如要与强盗决一死战。
“宁死也不肯?”男子目光幽幽,冰冷目光从村民身上一一扫过:“这么多条人命啊,比你还大的老太太,呵呵,没断奶的小孩也有,我可真不忍心干这种事情,可你偏偏要逼我啊。”
“你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一名青年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叫出声来:“你眼中就没有王法了!?”
“居然说王法,真亏你长这么大个!”男子冷笑,眼中透着嘲讽:“你爷爷在乱州、草原混的时候,屠掉一个部落都不带眨眼的,再添你们一个牛家庄又怎么样?”
渐渐森冷的话语令人毛骨悚然,许多村民的面色都渐渐发白,男子则自顾自地说着:“哦对了,你们农州就知道养猪种地,也难怪温顺得和羔羊一样,当然,这儿的官兵还真有点本事,想屠庄也真没那么容易……”
没等村民的脸上稍微露出一分喜色与希冀,男子冰冷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但谁叫你们傻乎乎地集体走出庄子,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了?就不知道深山老林会有妖怪,吃人不吐骨头的?牛祭?哈哈!真是傻得可爱!”
“交出来吧,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不然,先不杀人,就先将你们这所谓的牛冢挖开再说吧,虽然应该烂得没法吃了,看看你们舍不得吃的牛骨头也挺有趣呢。”男子噙着冷笑:“弟兄们,开挖!”
“你敢!”听到这话,大半村民一瞬间就气红了眼,就算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不例外,对他们来说牛便是亲人,挖开牛冢相当于刨祖坟啊!这比丢掉性命还要严重,谁能忍受这种屈辱,谁能妥协?
可即便目眦尽裂,他们终究没有冲出去与匪徒拼命,即便是最不怕死的小伙子也被长辈拦下,他们同样愤怒,却明白不能为此赌上所有人的性命。
平心而论,强盗实力虽强,可在人数上占据劣势,村民中也有千锻境,为抵御野兽也带了不少兵器,绝非手无寸铁,那几十头大小耕牛也是不弱的战力,要知道强壮的公牛发起狂来,是能令猛虎都为之忌惮的,被它们的牛角顶到就算是千锻境也不好受…因此真要拼起来,强盗就算能胜估计也会伤亡惨重,甚至拥有石魄境修为的首领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但强盗就是飞扬跋扈,村民虽怒却不愿真的拼命,归根结底一边是亡命之徒,另一边是安分守己的农民,觉悟自无法相提并论。
“想好了吗?要钱还是要命,这么多人的命都在你的…”尖刀男子继续威胁,凌青云却悄无声息地将手按上剑柄,他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会杀出这一群狂徒,猖狂凶恶至此。
“是我疏忽了,在这农州行走几日,真将这当做桃源净土,免脱世事纠纷了。”凌青云自语,事实上匪患在青河大陆哪里少见?霆州有黑枭,江州也有山荆叛乱,至于男子口中的乱州更是天昏地暗,农州算是平和的,也因此更显强盗出现的突然与凶恶。
他准备出手了,一阵出乎意料的破风声却在此时响起,能望见羽箭如雨降下,无比精准地射中还没反应过来的劫匪,就算是那名石魄境男子也在一声惊呼后被一箭射中肩膀,随后软倒在地。
毒箭?凌青云有些惊讶,他发现几十名劫匪竟没有一个被羽箭射杀,只是统统软倒在地。
“乡亲们受惊了,我们本该早些将这些逃犯缉拿归案。”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一小队披绿色蓑衣的人马登上山头,发话者却是一名相貌平平的少年,他来到倒地的尖刀男子面前平静地俯瞰对方。
“钱狲,我谷城本赦了你盗种之死罪,希望你迷途知返,回报天下,你却不知悔改,更变本加厉企图血洗牛家庄,如今再难逃死罪。”
“呸!要杀要剐只管动手,当爷是吓大的不成?”钱狲狠狠地啐了一口,眼中充满了怨毒。
“我不会在这杀你,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与处置。”少年避开钱狲的唾沫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身披蓑衣的亲卫自将这些无力反抗的劫匪裹成了粽子。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牛家庄的村民则感激不尽,若非这名少年,他们今日只怕都凶多吉少。
而站在远处的凌青云则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注视着那名少年眸中掠过一丝惊异,正在这时少年扭头,冲他点头微笑示意。
“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还请一定赏脸,在我们庄上少歇。”日渐西下,白发老者自然而然地提议。
“既然老丈这么说,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晚辈来迟还应请各位乡亲恕罪才对。”少年微笑行礼,自然令劫后余生的村民受宠若惊,忙将少年迎入村庄,准备盛情款待。
“就这么巧?又遇到一位天骄?”望着那名少年消失的背影,凌青云若有所思。
路过牛家庄,凌青云走走停停,终于在领略农州风光两日后抵达农州最大的城市,规模近都的谷城。
“谷城人将谷奉为农作之尊,谷城即统御农州,如今看来的确有这气魄。”游览谷城的凌青云感慨,这座屹立万田之中的城池比凌岳城还要规模宏大,城中行人往来纷纭,实是非同寻常的热闹,倒令凌青云回忆起沧州港,只是两者的风俗表现截然不同。
“万农楼?”凌青云饶有兴趣地走进一家酒楼,小二立即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官看起来面生,不是农州人吧?官来得正巧,今日正是本店招牌的万农宴时间,菜式丰富,物美价廉,只是需要官品尝之后打打分数…”
一边说着这小二一边打量凌青云,忽然面色一变,原本就洋溢的热情顿时不逊于太阳:“是小的走眼了,原来是公子!来来来,请公子上座,第一号雅间正为公子侯着呢!”
“公子?”凌青云被小二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没认错,就是公子您,样貌装束和许公子说的丝毫不差,还请到雅间上座,我们立即去通知许公子!”小二再次观察了凌青云,很肯定地说道。
“许公子?”凌青云目光微闪,他知道,谷城最大的家族正是许家!而作为农州之都的统治者,许家亦是整个农州的无冕之王。
许家公子邀请自己,还知道自己易容后的容貌?凌青云目光微闪,他已知道对方是谁了。
轻轻点头,凌青云在雅间坐下,小二很快就送上点心,俱是农州独一无二的风味,令品尝的凌青云频频点头,认定来这万农楼没有来错。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凌青云起身,微笑:“请进。”
进来的,是一名相貌平平,衣着普通,气度却令凌青云肃然的少年。
一进门,少年便热情洋溢地开口了。
“在下许言卿,这位兄台能够应邀实令在下荣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