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闷雷般的马蹄声与那毫无空隙的骑枪阵列具有恐怖压迫感,处在骑军正面的喽啰皆是颤抖不止,他们无法想象被这样的枪林撞上会如何,是一瞬间炸成血沫,还是被串在枪杆高高挂起?单是那些神骏黑马就足以将他们踏成肉泥,血肉之躯怎能抵挡如此震撼的铁骑冲锋?
“我投降!饶命!”终于有山贼承受不住恐惧哭喊着逃出,但回答他们的只是穿透咽喉的无情黑箭。
数十名逃离队伍的山贼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倒在已经结霜的地面,这场面令后面的喽啰不禁哆嗦,他们知道黑箭并不是南明军所发,却来自他们身后那群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山荆族人。
“后退者,杀!逃跑者,杀!投敌者,杀!”一名熊盔男子连说三个杀字,令山贼们又是一颤,他们明白自己跑不过来自身后的利箭,只能用身体抵挡来自前方的枪锋与铁蹄,尽管这同样是死路。
一众山荆勇士目光冷峻,在前方山贼拱卫下拉开长弓,将黝黑宽大的箭头对准疾驰而来的南明骑军,在他们眼中这些杀气腾腾的黑甲骑兵却与狂奔山间的猎物无异,当这可猎杀野猪甚至犀牛等巨兽的利箭离弦,这些骑兵定会成片倒下。
近了,更近了,已经可以狩猎了,山荆猎手的统帅嘴角上扬,发出一声冷喝:“放!”
弓弦齐响,万箭齐发,黑压压的箭雨遮蔽天日……这是曾令山贼绝望的恐怖景象,如今十倍地还给南明骑军!
“举盾!”几乎嘶哑的号令在箭雨中响起,南明骑军纷纷抬起左手,以圆盾护住胸颈,右手所握的长枪却不曾动摇分毫!
伴着上千道金铁交鸣之音齐响,前几排骑兵的圆盾被射成了刺猬,这些黝黑箭矢劲道惊人,竟透入钢盾之内,更有甚者贯穿钢盾与精铁甲胄在士兵的胸膛绽放一朵妖艳血花。
被射透钢盾,被射死战马,被射中眼睛直穿脑颅……即便以南明骑军之精锐也在第一片箭雨中被射杀十几人,这是先前两千山贼都无法制造的战绩!
“冲!”莫应勇的怒吼响起,对他而言每一个士兵都如亲人手足,他的心怎会不痛?但这就是战场,没有时间悲伤犹豫,不然你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放!”甚至带有兴奋之意的声音自山荆勇士中再度响起,又是一片箭雨覆盖,遮天蔽日!
箭雨中莫应勇一声怒吼,手中战戟朝天刺出,竟涌成一片青蓝屏障,将足足上百黑箭拦截绞碎,其他金身境强者同时出手,以金身境雄威抵挡箭雨,漆黑箭雨或被绞碎或被弹开,一时间被摧毁近半,其余箭矢也威势削减。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钢盾被黑箭射得炸裂,盾后的骑手连闷哼都没发出便坠落下马,更有箭矢呈螺旋劲悍然来袭,恐怖力量令目标炸成漫天血雾,爆碎的金铁也将身边战士射伤。
纵有金身境强者出手,这波箭雨带来的杀伤却比前一波更加惨重,因为两军距离更近,且山荆族强者同样出手!
“哈哈,什么南明骑军,还敢射杀我们渚山豪杰,在我们山荆族的箭下与獐鹿野兔差不了多少!”
“不错,待会儿将猎物带回去,给猎犬们吃点好的!”
一阵肆无忌惮的嘲讽从山荆勇士一方传来,这等嘲笑与耻辱令南明骑军一个个血脉贲张,双眼通红,曾轻易射杀山贼的他们却被成片射倒并如此侮辱,这种耻与恨又有谁能忍受?
他们也算箭术过人,但凭弓箭狩猎百兽的山荆猎人未必弱于他们,在箭术相若的情况下骑射绝不是步射的对手,或许来不及搭弓便被对方射透胸膛!他们只能继续冲,用枪锋撕裂敌阵,将这血债加倍地讨还!
临阵不过三矢,杀敌只差最后一步!
冲在第一线的凌青云紧握长枪,目光冰寒地注视着山贼及其身后的山荆猎手,他能透过钢盾传来的力量感受到黑箭的威胁,他更望见身侧的战友被射穿胸膛,一声不吭栽落马下,行军半个月,凌青云自然对这些共同生活的战士有了好感,但现在他们却被一个个射杀,甚至被山荆人辱为与野兽无异的猎物。
无论他平时如何谦逊冷静都无法抑制此时腾腾而生的怒火,寻常历练绝无法带来袍泽成片战殁的刺激,而这却是磨砺心境的磐石。
握紧了枪,寒风在耳侧飒飒掠过,凌青云已将正前方的狼盔猎手锁定,先前就是他最为猖狂地辱骂,每一箭更注入致命力量。
距离兵锋相接不过数丈而已,山荆猎手再一次拉满长弓,爆发出比先前更为骇人的漫天箭雨,但这一次出现的不只是箭雨,上百名狼皮狼盔的山荆族人忽然出现,狞笑着将那过分夸张的凶器重重掷出。
比箭矢更加恐怖的雨幕闪电般掠过山贼头顶,令凌青云的心直接坠入冰窟,是投矛,近距离杀伤力远胜弓箭的投矛,更可怕的是这些投矛大得过分,俱有六尺之长!
寒意充斥着凌青云的四肢百骸,他可以想象这些凶器造成的骇人景象,铁甲钢盾无法将这等凶器阻挡分毫,全力冲锋的人马会被轻易撕成碎片……
几乎要十支黑箭才能破坏钢盾,进而伤及士兵要害,可这些巨型投矛每一根都足以致命!
寒意之中,凌青云望见一根投矛携着飞石庭柱之势朝自己来袭,他咬紧牙关,注入真气的长枪没有丝毫光芒外溢,却携着惊人的锋锐迎上投矛,一声微响,有如庭柱的投矛从中而裂,凌青云挥动枪杆狠狠一甩,金木碎片便如万箭齐发,将前方的一片山贼射成了筛子。
然而,更多羽箭与投矛呼啸着从凌青云身侧掠过,他听见了莫应勇与金身境强者们的怒吼,他听见了金铁爆碎的轰响,他听见了人体被撕成碎片,血肉与骨破布般爆裂开来的骇人之音,他意识到自己身边几乎成为真空地带,一团团血雾弥漫,在晨光映照下将山谷衬托成阿鼻地狱。
有一片温热,洒在凌青云的脸庞,他将枪端平,一枪,一骑,孤零零地一人。
“冲!锋!”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坚定地传出,如一柄利剑刺入所有敌人的心脏。
“冲!锋!”相同的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带着悲伤,带着愤怒,带着无可抑制的杀意。
山贼们骇然地看到一支骑兵从血雾中冲出,哪怕阵型被撕得七零八落,他们却依旧军容严整地列队冲锋,稀稀落落的长枪无法构成枪林,却透出摄人心魄的力量,这群神情冷漠,目露寒芒的战士已不再着黑甲,他们的甲胄与战马呈暗红,是鲜血腥烈之色。
这不是军队,而是一群满怀仇恨,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逃啊!”一名山贼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但他却无法逃跑,完全僵硬的身体动不了分毫。
一柄长枪从地狱伸出,贯穿了他的身体,并继续向前,贯穿了下一名骇得尿流的山贼,再度向前,贯穿,向前,贯穿……简陋的皮甲布甲乃至血肉之躯仿佛没有丝毫阻力,一个又一个山贼被刺穿,挑起,似肉串般挂在枪杆,杀戮,竟如此简单。
一声轰响,被串在枪杆的尸体齐齐爆开,猩红血雨洒落在周围山贼的身体脸庞,滑腻与温热令他们骇然大叫:“他是恶魔!”
他们的叫声戛然而止,一排排血红长枪似地狱巨兽的獠牙,轻而易举刺透山贼的身体,带着仇恨的铁蹄将挡路的尸骸踏成血沫。
血红的骑兵从地狱冲出,风暴般将毫无战意的山贼席卷殆尽,这完全不是战斗,是收割,是屠杀!
“怎么可能?”饶是强悍的山荆勇士也震惊了,他们狩过猛虎,猎过狼群,甚至直面犀牛与巨象的冲锋,种种山林猛兽在他们箭下饮恨,作为杀手锏的巨型投矛更足以摧毁一切阻碍。在叛乱中,哪怕同为山荆勇士的对手面对如此猛攻也会士气崩溃,骇恐难前,但这支骑兵却在遭受毁灭性打击后从血雾中冲了出来,以难以想象的杀力展开复仇!
无论是普通的山荆勇士还是黄古瓦拉本人都对这场战斗充满信心,他们山荆勇士一对一不惧任何对手,更在正面布置了整整四千山贼,数量是南明军的一倍,哪怕纯作炮灰肉盾也不是轻易可以突破的,但现在这支野蛮疯狂的军队自下而上动摇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前所未有的对手,拥有钢铁纪律与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杀掠商旅的山贼在他们面前真的只是炮灰而已,他们中的七成身体发颤,无法做出抵抗动作,两成口吐白沫,屁滚尿流,疯癫哭喊,甚至晕厥,仅剩下一成企图用吓得无力的身体反抗,可他们没来得及挥动武器就被锐利的长枪贯穿身体。
山贼一排排倒下,并随着铁蹄前进扬起浑浊血尘,风暴滚雪球般继续扩大,将所有阻挡碾成碎片。
在这堪称艺术的杀戮盛宴面前生命应感到敬畏,身僵屏息的山荆猎手忘了拉弓,他们呆呆地看着血色浪潮不断接近,他们无法想象对方竟能如此轻易地屠戮而前,这些人马似乎永不疲倦,这些长枪似乎永不断折,这场风暴也似乎永不停歇,终将吞噬一切活物。
“他们是魔!”黄古瓦拉喃喃,他想起了山中最神秘与恐怖的那种野兽,不,应该称作魔物,它们悍不畏死,敢向称霸灵山的兽王挑战,在整个族群牺牲过半的情况下依旧疯狂向前,撕下兽王的血肉、眼珠、胃肠……称霸百年的巨兽轰然倒下,见证那一幕的黄古瓦拉骇然地逃回部落,山荆族动用上万人手,付出包括金身境在内上千性命的代价才将那群妖魔消灭,而他正是由于那一战的功劳日后坐上长老之位……
眼前是何等相似的一幕?悍不畏死的战士,血雾中刺出的獠牙……黄古瓦拉身体摇晃,险些从虎背上跌下。
第一次,他对眼前的军队产生了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