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自其中浮现,带着静谧的寒意,眨眼向四面八方扩散。
“衰老,”李瑟瑟低喃,“死亡。”
静谧的冰寒阴影追逐他们,越过他们,登上大陆,冻结一切,并继续向前。
好几个正乘坐小舟,拼命划动双桨,在洪水中打转的渔民,忽然感到背后一寒。
似有谁从极遥远处,向他们投来一瞥。
不仅是这几个渔民,大荒之上,巫祝,剑客,文士带领的各州县迁移队伍;石青,鱼草,王慧,顾泉,所有像他们一样跋涉在路上的人,都感觉到了。
九歌以情感为形,铸成大司命的是什么呢?
恐惧。
有冷漠的声音在他们背后说:
“吾为大司命,凡见吾者,怀惧而亡①。”
同一时刻,谢峥嵘拔剑向上。
***
既然到了三大封都将要维持不住的这一刻——
逃吧,离乡人,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向前逃吧。
逃吧,离乡人,带着对活下去的心愿,向前逃吧。
不周山某处,掩埋在雪下,李朝霜忽然一颤,在麻木的寒冷中,缓慢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里的亡是逃跑的意思。
本章概括:渣是李家人的遗传属性。
谢峥嵘:……
云中君:……
小鸟儿:呵呵。
喜欢的歌有一句歌词——来吧,要逃的话向前逃——化用在这章里了。
7/20捉虫
第98章 柒日(一)
“哈——
“哈——
“哈——”
黑发青年痉挛的手,紧紧抓住一团坚硬的雪块。
他睫羽挂满毛茸茸的雪花,面上是冻结的泪,凝结之处像是无数细密的小针在刺。
风帽不知去了哪里,固定住的水晶眼镜倒是没丢,但透过镜片望去,蒙上一层朦胧琥珀色的天地,碎裂成大大小小数片,两边镜片上的裂纹重叠,叫李朝霜一阵头晕目眩。
他拼命眨眼。
镜片的碎渣,好像落进眼里了。
这幅模样可谓狼狈至极,但李朝霜根本顾及不了。
坐起后他惊慌左顾右盼,在满目风雪中根本找不到方向。
“露娘……父亲!”
李朝霜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唤出这两名字,惊悸使得他心脏痛苦地缩紧,奔流在四肢百骸间的都是冰冷与苦涩。
是昏迷时天眼看到了什么吗?
到底看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完全解不出。
有没有灵力是天生之姿,李朝霜已很久没有为此懊悔,但就是此时,就是此刻,他真的很想将这幅没用的身躯抛下深渊。
“……发生了什么?”
他紧紧抱住自己,差点收不住那一点哽咽,“小鸟……”
话虽如此,随着人逐渐清醒,迟缓片刻后,他脑子运转起来。
北大封情况不好,殃及了东西二大封吗?
为今之计,除了前行,别无他法。
黑发青年抖落一身冰雪,踉跄爬起。
“大荒山水图,”他唤道,“我们现在何处?”
不远处,收成一卷的《大荒山水图》,从雪堆下飞出,展开环绕李朝霜。
鲜红的脚印连成长线,迤逦在绣卷上,黑发青年伸出冻得青紫的手,点在脚印停顿的位置。
一低缓的拗口。
他抬头,上方是笔直的绝壁。
他低头,手臂上显露的金丝,近乎燃烧殆尽,运转不良似的偶尔发出一点微光。
“因为担心祝具失效焦急登山,反而导致掉下来昏迷,错过祝具还能有用的时间,”李朝霜僵硬地勾起嘴角,“实在太可笑了。”
但,既然到了这时候,他必须活着登上不周。
沉重冰镐砰地砸进冰面,溅起无数冰屑。
将只剩下一支的手杖别在腰间,李朝霜以不知哪来的力气,挥动另一支冰镐。
砰——!
***
砰——
石青看到大夫人在山道上摔了一跤。
南桂城建在明珠江和珑河交汇处,有两位河伯驻守,偶尔涨水,并不会太影响南桂城百姓过活。但前日地动之后,石青他们第一次见到,一穿深蓝鳞甲,一穿浅蓝锁子甲的神君,从浑浊江水河水中浮出,呼喊让南桂城百姓马上上山。
这两位神君,与巫庙里供奉的明珠江河伯、珑河河伯,看起来一模一样。
但即便是近日来见过无数神异之事的南桂城百姓,一开始也并不想走,他们跪下磕头,想让两位河伯帮忙,挖出废墟下掩埋的人。
两位河伯帮忙救出几人,却没有多做停留。
珑河河伯还要继续通知沿岸村落人家,而明珠江河伯,要去下游,与湘君,湘夫人汇合,镇压受东大封牵连的湘江大潮,免得洪涝阻拦两岸百姓逃灾的路。
见这两位神君离去,方才磕头的人又大骂大叫,说诚心供奉河伯多年,河伯竟然掀起洪水淹没他们的家乡。
更多人在默默收拾行李。
明珠江的浪好像大了些,很多老人不愿离去。
是不愿离开家呢?
还是觉得自己是拖累呢?
刚从废墟下挖出来不久的石青,想不了太多。
她只来得及和剩下的几孩子,草草祭奠一下妹妹们,和抚养她们长大的嬷嬷,就拿起仅有的几件包裹,在巫庙主祭的驱赶下,踏上山道。他们从阴云,走到落雪的阴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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