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红了眼睛,冲去巫庙找人,巫庙却说第二次的药她老母根本没来开。
然后老胡才知道,原来他老母还想给他找个媳妇,竟然将他给的药钱截留下来,只分出了些许,让她的老姐妹给她带“神药”。
老胡又要去找那卖“神药”的大夫闹事,却发现那家新开的医馆,就是他和他兄弟们,没法去讹的铺子。
他敢去巫庙闹事,却不太敢找这医馆。
但他老母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啊,老胡如何咽得下这口草菅人命的气。哪怕其他衙役兄弟们都不愿陪他,他也鼓着劲走进医馆,必须给他老母要个说法。
老胡得到的说法,是一张债单。
“我老母在你家买药又不是没给钱!怎么还欠你家债了!”
“对不住,咱家买药指定得用王家钱庄的票子,所以令堂不是欠咱家的债,是欠了王家钱庄的债。”
“怎么可能!哪有买药得专门用某家钱票的说法!”
“令堂开的这些药,差爷不会以为真就这么便宜吧?用王家钱庄的票子,才会打这个折扣,然后王家之后会将折扣的钱补给医馆,不然这个价格咱家医馆是亏大本的。”
“可是,可是!我老母给钱了!”
“这差爷要去找王家钱庄说,都说了,你家欠的是他家钱,他们只是听闻您最近在咱家这边闹事……啊不,是协商,才将债单送过来。”
“……我老母因为你家的药死了啊!”
“老太太年纪挺大了,最近天气又这么冷,很容易走的吧?也不一定是因为我家药的问题啊。”
“你——”
“好了好了,差爷,王家钱庄的伙计,还等着您呢!请您移驾,别挡在大堂这儿了,行吧?”
老胡完全不懂。
完全不懂他一命呜呼的老母,怎么给他留下这么大一笔债。
老胡原本还想不还,结果发现他不理这债单没多久,班头就突然将他开了。
“小胡啊,”班头请他吃了一顿,“我也没办法啊,我虽然没欠张家的债,但我家小子欠了楼里几个娼子的花头。那几个娼子的婆子,是个认识不少家伙的贱婆子,我得还这花头啊,他们就说要我开了你,所以这不能怨我,我也没办法啊。”
老胡一拳揍班头脸上,然后,立刻进了牢里。
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所以老胡也没给关几天。
但牢房里那个和屎尿屁甚至死人挤在一起的环境,终于让他学乖了。出去后,老胡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借钱还钱。
没人愿意借给他,那些过去谄媚着脸喊他差爷的人,现在看到他经过都恨不得吐口唾沫在他身上。
衙役是贱业。
到底还是贱业。
老胡自然还不了那欠债,就在他决心出城一搏的时候,有人找上了他。
“收债?”老胡猛地摇头,“不行不行,收债没屁.眼,我不干。”
不认识的来客,手里却拿着他老母在王家钱庄留下的那份债单。
“哈哈哈哈哈,比起收债没屁.眼,你觉得现在还钱更好?”
老胡说不出话来。
这天夜里,他按照吩咐,去了另一户欠债的人家,在呼天喊地的声音中抢走这户人家儿子,交给那个来客。
后来,他老母留给他的账单,似乎转手给了许多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面写的钱数一次比一次大。
后来,老胡从一个个家里抢走儿子、女儿、妻子,甚至丈夫,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我,我,小的,小的真不知道这家是欠的谁的账!”
卢家院子里,老胡似假似真地哭喊着。
“小的也不想来的啊,但小的不来他们就要小的还钱啊!老爷,老爷!看在这卢家姑娘好好的份上,你饶小的一命吧!小的保证以后绝不来打扰卢姑娘!小的若敢动卢姑娘一根毫毛,小的孩子就没屁.眼!”
那好像是个异人的男子,闻言却是脚更用力地踩。
任飞光冷笑道:“你晓得不?我老子当年向我娘发誓再也不克赌了,他那时的表情,和你这家伙现在一毛一样。”
异人老爷突然冒出来的乡音,叫老胡一抖。
再仔细想想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由浑身冰凉。
好在任飞光下一句,又换成了官话,道:
“他后来也确实没再去赌了。”
这是什么柳暗花明?老胡连连点头,因为喘气不过来,口齿不清道:
“我不会再干这活了!真的不会了!”
院子里,其他躺倒的汉子也应和着,十分诚恳。
任飞光看得冷笑一声,继续道:
“但我老子后面还是给人打死了。”
老胡:“啊?”
“他去赌的时候,欠下了高利债。因为还不起,给打手拖到乱坟岗打了一顿。”任飞光冷冷道,“村人将他抬回来,但他依然一病不起,没几天就丢下了我和我娘。”
然后他娘又丢下了他。
不,应该问,他娘最后又做了什么,才让赌场没能找上他这个当时连话都说不大好的小子?
老胡不知道任飞光想到了什么,他瑟瑟发抖,终于发现这位异人老爷,似乎和他这样的讨债打手有私仇。
“高利债,”任飞光一字一顿道,“任何超出了应有限度的债,背上它们的人,都难以向前,也不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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