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霜这条命,三十年前倒还是能请少司命救回,但自他十岁那年,稷下学宫的山长姬天韵亲自上剑阁,向他求卜一问,李朝霜的病情就迅速恶化,不仅无法再居住蜀道,还让少司命许多祝术,对他变成了诅咒。
“正值朝代更新,东西北大封和三灾爪牙异动连连,至少今年之内,绝不可失去天眼威慑啊。”
云中君最后只能说些废话。
“……你放心。”
大司命道:“若我不允,阿兄绝对不会就这么死。”
云中君只觉得希望渺茫,突然见到大司命打了一个响指。
“七宝港那个有个这样的人。”她吩咐道,水面随她言语现出一个男人的样貌,穿绿绸曳撒,戴乌纱帽,鬓边插一朵白牡丹,嘴角一枚小痣。
那看上去是个贵人,此刻却脸色青黑,躺在一堆死鱼烂虾里。
大司命道:“他和昨夜上岛的刺客有牵连,我咒杀了他,你找人将他尸体带回来,再搜他魂。”
云中君点点头,身形融入水雾中消散。
他离去后,大司命依然低头看着。绿曳撒男子的图影散去,一个用黑纱幕篱遮掩容貌身形的家伙浮现出来。
无论她再怎么皱眉,也看不透那顶貌似普通的黑纱幕篱。
半晌后,大司命转身离开,心有隐约猜测。
“三灾……竟然已能在大荒降下化身了吗?”
***
梦境破碎,终于能睡去的李朝霜陷入黑沉。
不,也算不上黑沉。
许是之前二十年睡得太久,即便在梦中,他似乎也能听到有人说话,感到外面光影变幻。
两颞更是烙铁在钻般疼,有一下没一下,加上呼吸不畅,时不时咳嗽,一切都让他昏昏沉沉,似醒非醒。
期间小鸟儿好像给他喂了两次水,但等他彻底醒来,已是太阳转到头顶时的事了。
以羽族之速,半日时间应当够他们到不周了吧?
醒来时李朝霜曾如此想过。
意料之外,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处院子里,半躺半坐于一只木椅上。
而那只可怜可爱的年轻鹓雏,已重新化为少年模样,半跪在他旁边。
半跪在他旁边,红着脸,伸出手,快触到他的唇角。
金翼少年可能只是单纯想检查下李朝霜需不需要喝水,但他的羞涩反而为他的举动添上一丝暧昧。
看到李朝霜醒来,他毛一炸,就要后退。
李朝霜却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拉回到脸颊边,轻轻蹭了蹭。
第5章 首日(二)
大荒西南,滔州上空。
一道乘风太保所御青光在高空疾驰。
突然这道青光化为一个黑点,是乘风太保有如浮萍,悬停在半空中。
他的白斗篷在高空狂风中猎猎作响,白斗篷下,他左手提着一个偌大的包裹。
“公子朝霜在……这个方向。”
乘风太保嘟囔,收起云中君赐下的追踪祝具,重新化为一道青光,疾行而去。
他所奔方向向前延伸,可至滔州首府,南桂城。
南桂城,城郊巫庙。
一大早,城郊山上,巫庙前的空地上,已停有几挺轿子和马车。
更有一位穿鹅黄立领大襟长衫子,面若桃花的纤弱夫人,在丫鬟搀扶下,候在大门前,双手合十双目紧毕,紧张呢喃,祈祷着什么。
听到庙门打开的声音,这位夫人激动睁开双眼,依然给丫鬟搀扶着,向巫庙主祭的大弟子,行了一个万福。
“小婆婆,”她如此称呼年岁不过十三的大弟子,“现在可能拜少司命娘娘了?”
主祭大弟子神色沉静,还以一叉手礼,退到旁边,让这位夫人好进庙。
进庙的鹅黄长衫子夫人,带着丫鬟直奔少司命娘娘殿,进殿就上香,跪在蒲团上。
巫庙主祭被人称为杨婆,就在殿中,拿着个掸子,清扫神龛上的灰尘。
打扫少司命神龛于她是修行,这个上面杨婆从不假于人手,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清理,从神座到神像,从画出纹理的长发,到少司命手里提的花篮。
花篮里的花非是泥塑,而是今晨从后院摘下的秋兰香草,尤沾露珠,散发馨香。
她打扫时,还在诵唱少司命的诗歌。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①。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
跪在蒲团上的鹅黄长衫子夫人听闻诵唱,身子动也不敢动,如在庙门前,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只偶尔见唇角微颤。
另有其他夫人进庙,也是直奔少司命娘娘殿,可一见到占据神前位置的鹅黄长衫子夫人,皆不再上前。
待杨婆在诵唱中将神座全擦拭一遍,才放下手帕,搽干净手,整理衣冠,在神像边肃立。
然后她唤道:“六夫人。”
乃是南桂城石将军一房小妾的六夫人。睁开眼。
她神色紧张,又充满期待,眼睛紧紧盯着杨婆的嘴。
杨婆笑容喜悦,是对新生命的喜悦,向她行了一礼,道:“娘娘已赐下福祉。”
少司命主生育,她的福祉是什么,不用多说。
六夫人眼瞳微微瞪大,手摸向腹部,那里已孕育有一个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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