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百多道惊恐的喊叫声在阮渔周围响起,分贝之大,足以直冲云霄。
那是人类难以控制的呐喊,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慌,声调变形,音高奇特,而发出这般叫喊的人,齐刷刷地戳在那儿,跟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阮渔扭头,看到的就是这副诡异场景。
他们齐齐地发声,又在同一时刻静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丧失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阮渔心有所动,视线错了错。
而正是随着她的心神变化,时间向后倒退,空间隐隐有了变动。
就如视频的退回般,阮渔视野范围内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刚刚过去的动作反向重复。
奇怪的姿势,别扭的转向。
时间回到了她分神去看另一维度里的球体之前,那个时候,在场诸人正惊讶地观察这个神奇的空间。
某一刻,可能就是阮渔注意到球体上满是蛛网碎纹的同时,这近二百人所处的地方突然有了别样的变化。
他们看到,空气碎了。
不,应该是说,被他们当做是空气一般的地核物质,碎了。
第91章 我裂开了
对银尾星整个星球内部结构的认识,是从火山喷发的物质与地震波中得到的物理学证据,再加上一些推断,经过很多科学家的认定,最后得到的概念。
他们实际上并不知道地核真正的模样。
地核又被称作地心,它占整个银尾星质量的31.5%,大概是这个星球上最热的地方了。
挨着地幔的外地核,温度足有4000℃,而递进到内地核中心,温度已然上升到了6800℃。
这是一个固体的地方,由铁和镍元素组成。
这里没有生命,这里也不可能会存在生命。
可以把一个人挤进山壁之间吗?
那大概是不行的。
人没有办法在固体之中存活,更没有办法在6800℃的高温中存在哪怕一秒钟。
但他们做到了。
如果让折小霜来讲,他们现在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嵌进了一个满是固体的地方。
她的脑子告诉自己这是虚假的,很可能也必须是那件道具发挥的作用,这里不过是一种投影方式罢了。
但是伸出的手所得到的反馈告诉她,不,你摸到的就是固体。
折小霜快疯了。
“我在固体中呼吸。”
“我摸到的是6800多的高温,另一个我已经汽化了吧?还是直接升华到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这里行动自由,身边仿佛只有空气,可是当我想要去触摸的时候,我发现我随便在哪里都可以摸到固体。”
这太疯狂了,她告诉自己。
这是什么地方?我所处的是二维是三维还是四维?
我一直在不断地死亡,我同时也在不断地新生。
这个维度的我看着低维度的自己被限制着,但与此同时,在高维度的我,是穿破了低维度里的规则而存在的我。
折小霜叩问自己:我到底在哪里?
当他们从大气层毫发无损地坠落时,就已经有人开始思考了。
纸上的画是平面,如果画里有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也只是被纸张限制的低维度存在罢了。
可纸张本身就处于某个空间,如果在其上还有一层呢?
折小霜看着“自己”,认为“自己”在画里,又觉得[自己]是那个拿起纸张的人。
她将自己割裂成了三个部分,画里的“自己”、拿起纸张的[自己]、站在此处看着前面两人的【自己】。
我是自由的,但我又是被禁锢的。
我被【自己】禁锢,我被[自己]禁锢,最后的我就是“自己”。
而现在,我跳出来了,从第一个规则内翻越而出,来到了[自己]这个空间,又继续向外走,站在了【自己】这个位置上。
——最后,折小霜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那么,【自己】现在所处的,是四维时空吗?这里除了无视银尾星内的规则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吗?
比如,我可以看到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变化吗?
而等她有了这样的想法时,异变陡生——她听到了坚硬物体碎裂开的声音。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呢?
像是从心底里升腾而起的恐惧,周身顿时变得冰冷,从后背推出来的毛骨悚然,一整块无边无际的黑色向自己蒙头盖来,遮挡了她对未来所有的向往。
她看不清楚自己存在的必要性了。
她看不到人类的未来了。
她觉得生命进程就此止步再无发展。
她发出了这一辈子最大的声音,在最后的时间里,留下了自己唯一能刻下的痕迹。
“啊啊啊啊啊啊——”
她用尽全力呼喊。
折小霜看到,“空气”碎裂了。
地核,碎了。
她看到,“自己”、[自己]、【自己】都碎了。
人类也碎了。
——
阮渔在局外,看得更分明一些。
不是地核碎了,是“地核”不堪重负,整个球体上逐渐出现了黑色的裂纹。
然后一点点、一块块,有的脱落化作齑粉,朝着周围虚无中飘去,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银尾星的地核还是那般模样,沉重、结实、坚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