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茭对他道:“小师傅,我先走了。”
她朝他笑笑,转身跑开,连应对莫名失落的方法都显得那样简单。
圆净甚至来不及硬起心肠和她说一句别来了,她便已经走远。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关上窗。
圆净读着佛经,读到日落西山,有人为他送来晚饭。圆净开始担心,往常这时候,谢连州早已回来,今日是耽搁了?
他走到门边,看见外边暮色渐重。一般而言,谢连州是不可能在晁凰楼中留到这么晚的,说到底是孤男寡女,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亦或者谢连州被人用什么留住了。
假如是后者……圆净知道,不管论武功还是论智谋,能困住谢连州的难题定然不是他能解决的,他此时过去,比起救出谢连州,更可能的结果是把自己搭进去,可他还是打算去一趟。
圆净起身,往晁凰楼去,心思沉沉,没意识到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晁凰楼中,小禾守在一楼,看见他时愣了愣,没想到从不主动来此的人今天会到这来。
小禾朝他行了一礼,再规矩不过的举动,只是由她做来,又看在他眼里,便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好看。
“小师傅怎么来此?”
谢连州是谢少侠,圆净是小师傅。
圆净神色无改,还了一礼,对小禾道:“小禾姑娘,师兄今日久久不回,我有些担心。”
说完他便顿了顿,发现自己一时不察,便唤了她的名讳。
小禾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十分友爱师兄,对他道:“谢少侠与主人今日起了谈性。”
圆净点点头,问:“我能不能看看他呢?”
小禾颇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像是重新认识他了一样,想了想,道:“你跟我来。”
老实说,在这一瞬圆净是有些担忧的,可他下好决定就不会再改,微微犹豫过后,便对小禾道:“麻烦施主带路。”
这回倒是改过来了。
小禾带他走了一处奇怪的阶梯,果然,从这里能看见二楼的谢连州与王夫人,只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声音。
小禾道:“这不是用来窥伺主人的。”
所以听不见声响,只能用来观察楼里的人是否看起来还好。
圆净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谢连州的眉头时松时紧,表情偶有变化,确实不是什么虚幻手段,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说,他们在说什么呢?”
小禾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圆净转向她,发现她面上神情竟与晌午时的茭茭有些相似。
圆净突然有些哑然,他并非觉得可笑,他只是……
“小禾姑娘,你爱慕我师兄?”
其实他不该问的,哪怕他早就猜到。
小禾目如秋水,看他那一眼像是哀怨又像是嗔怪,她怨他问出这个问题。
小禾看了他一眼,目光便又转回楼上,她看着那处,道:“我只是对他太好奇了。”
起初的一点好奇,让她忍不住观察谢连州的心意所在,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顾,让她的心渐渐不能自控。她知道,谢连州是她不能喜欢的人。
圆净没有说话。
小禾看向他,笑道:“你放心吧,我既然发现了,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圆净忍着心中酸涩,问:“为什么?”
小禾神情悠远,面上显出微微笑意:“你见过夫人了,她美吗?”
圆净道:“应当是美的。”
小禾失笑:“什么叫应当,难道你不觉得她美么?”
圆净迟疑片刻,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失礼,道:“我看夫人像看长辈。”
王夫人的样貌并不老,可对于圆净这样半大少年来说,王夫人看他的眼神像每一个慈祥的长辈,他怎么可能对长辈产生美丑之观呢?
小禾哑然,最后道:“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圆净不满,可他突然想起茭茭,想起几个时辰前,他看她手捧莲子,傻乎乎微笑,心想,她果然是个孩子。
圆净陷入失神。
小禾没有在意,只自顾自说着:“夫人是天下最美的人,我见过无数英年才俊,他们在江湖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有的光凭名号就可以吓退敌人,可到了夫人面前,他们都是一个样子,天下男人最普通的样子。”
“如果谢少侠最后也会爱上夫人,那么他同那些男人没有区别,自然不值得我喜欢。”
“若他没有呢?”圆净方才回神便听到那么一句,而他对谢连州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难免反问。
小禾听见,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若他没有,那便是我配不上他了。”
正是因为谢连州的存在,她才发现自己在主人身边变得多么傲慢,她见惯为容颜折服的男人,也理所应当地瞧不起他们,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若她遇到一个不为容颜所动的男人,她竟想不出自己有哪一点能够打动对方。
她所拥有的,也只是这样一副面容而已。
圆净听得似懂非懂。
他听见了一串脚步声,轻轻的,但又显得有些笨。
他知道那是谁的脚步声,圆净回头,看到怔怔看着他们的茭茭。
她原本没想上来的,她只是等了太久,想知道他们为何还不下来,此刻看着他们站在一起,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