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前放的纸条已被雨水泡烂,汀兰确定无毒后方才小心翼翼展开,上面的字早已模糊,只依稀看出原有风骨。留下纸条的人只问他们四个字:命贵物贵?
若让汀兰来答,自然是命重要,不止她的命,更是族人的命。可这个答案代表不了族人的答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她在蛊毒之术上的天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养蛊虫,他们需要那份秘宝。
兴许只有伤亡惨重了,他们才会知道后退。
汀兰下了决定,对身旁人道:“若是有苏烨消息了,第一个通知我。”
她要同苏烨身边的高手一战,能赢最好,输了也罢,既算替死去的族人尽了心意,也是对族人最后的告诫。如果她都做不到,或许没有人可以做到,还是早日打道回府,闭门自守来得好。至于此去她还有没有命能回来,汀兰已经不打算想了。
感到身旁人颇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腔,汀兰道:“苗师之中,没有人的毒用得比我更厉害,护住苏烨那人武功极高,你们自己看这尸体,敢问不用毒的话,谁能打败他?”
一时无人应答。
突然,有人身上莫名溃烂发痒起来,他原本以为是荒野毒虫咬的,骂骂咧咧两句,突然发现溃烂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几乎一下就从小腿爬上膝盖。他惊惧至极,看向同伴,最后却看见汀兰冷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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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烨和谢连州来到潼城,如今他们距离京城只有五城距离。哪怕知道为保安全,中途难免要绕几个弯子,不会直直走过,苏烨心中仍感激动。
他从未如今坚信,他们能活着到达京城,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谢连州。
苏烨看向身前的谢连州,对方身着锦绣长袍,相貌风流潇洒,俨然是又换了一副面孔,苏烨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身褐衣,做个背着行囊的书童。
谢连州曾告诉他,易容只能帮他们免除部分麻烦,在精通易容之术的人眼中,他们这张假面一眼便可看破,就算看不出他们原本面貌,也很容易猜到他们有问题,若那精通之人是文嵩手下,只怕更是宁愿错杀,不肯放过。
所以苏烨还是时时小心,他不敢东张西望显出可疑,便一心垂头跟着谢连州走,直到谢连州突然停下来,他才猛地抬头,道:“公子,怎么了?”
谢连州道:“我有些累了,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寻个地方吃点东西?”
苏烨知道谢连州是在变相询问他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他犹豫片刻,道:“公子既饿了,我便去打听打听这附近有什么好的酒楼。”
若是不吃不喝能够赶到京城,苏烨定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也免去在停留时候被人寻到的风险。可前路漫漫,便是提心吊胆,也得吃饱喝足再上路。更何况谢连州说的对,现下既有希望让他活着面圣,他便不能再一心想着牺牲的事,要尽可能地活下去啊。
苏烨果真像个书童一样,向路人询问到左近酒楼,随谢连州一同入内,点了几个招牌菜。
感到苏烨在酒楼饭菜香气中慢慢放松,谢连州这些天一直提着的神经也微微松开,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都全神贯注地防备突袭并非易事,一段时间下来连他都有些撑不住,更不用说处于危险中心的苏烨。
可别在被敌人打倒之前他们自己就先倒下了。
他们的饭菜还没上,酒倒是有一壶,谢连州本想为苏烨倒一杯酒,看了眼他身上衣裳,到底提着酒壶往自己杯里倒起,酒液流畅落下,他体内气劲却似有若无地凝滞一瞬。
是错觉吗?
不管是不是错觉,在江湖之中,将一切细微不安都认成错觉是会死很惨的。
谢连州从窗边看了眼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百姓,飞快打消了从此离开的想法,他不动声色地运起心法,将那凝滞干涩的感觉从指间逼出,对苏烨道:“我不喜欢这里。”
苏烨原本想拿酒壶的手一僵,已然明白过来,状若自然道:“公子不喜欢,我们便换一家?”
谢连州练的第一门内功是神女峰的素问心经,调理内经万脉,尔后是度厄寺能够祛除寻常毒素的五蕴内经,再三是烈焰刚强的天山神功,这三门功法治好了他的寒症,也让师傅师娘看到他的潜力。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学习万家功法,直到创出他自己那一套万物化无、无中生有、有无相成的内功心法,名为无名。
他不是神医,不知道每一种毒的解药该如何配置,却有足够的底气以不变应万变。中了毒,便将毒逼出来好了,虽然这样可能浪费一些真气,却总好过作人砧板上的鱼。
下毒之人有这手段让人不知不觉中毒,却不下毒药只下化功散,是怕他发现太快?亦或者是这化功散性质特殊,不易被人发现,换做其他毒药他们没有把握?
这些念头在谢连州脑中飞快浮现,面上却不显,只在桌上留下饭钱,起身带着苏烨离开,等着下毒之人前来阻拦。
起身的一瞬,谢连州听到许多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就在方才片刻,多了很多虫豸在整间酒楼的壁上爬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若是这种应对,谢连州还真不担忧,这样多的虫豸里,能有多少是特别的毒虫?他打开从先前苗师怀中搜出的瓶瓶罐罐,轻而易举地找到驱逐虫蛇的一罐,认真涂抹在苏烨身上,随后往自己身上也倒了一些,堂而皇之地走到楼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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