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也不劝,只用门丁可以听到的音量道:“少庄主说了,夫人若离开林府,不知往何处去,便再来庄中。”
林府的人知道余林晚有这么一条退路,便不敢太过欺辱于她。
余林晚自然知道灰衣人这么说的用意,一时眼中模糊,想起谢连州微微笑着的脸,想起伏钰冷淡却护在她跟前的模样,还想起了周象,想起面前这一位位灰衣人的脸,最后只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余林晚踏进了林府。
林府的下人不敢怠慢她,将她请到一处暖厅,茶水和糕点都是备好的,甚至有婢女端了一盆温热的水上来为她净手。
都说春寒料峭,临安有日头的地方还有些暖意,像宅院这般见不到天日的地方,便有些难耐的湿冷。婢女将湿热的帕子拂过余林晚冰冷的手背时,她确实感觉整个人都温暖了一点。
还有一个婢女来向余林晚细细询问她要找的人是什么模样,什么来历。
余林晚不知他们是真心打探,还是想以此稳住她。她也不在意,只一五一十地作答起来:“他个头大概比我高三寸,人有些黑,容长脸,丹凤眼,左耳和后脖颈上都有一颗红痣。”
“他喜欢吃咸吃辣,不喜欢吃甜,爱吃荤不爱吃素,爱吃鱼不爱吃羊。”
特地来打探情况的婢女面色逐渐变了,一是确定了面前这妇人要寻的确实是他们林当家,二是为妇人话语中流露的亲昵。
余林晚是故意的,她看着周围的婢女纷纷低头,装作自己不曾听到的模样,心中隐隐觉得出了口恶气。
她同凌开成夫妻一场,就算数年里聚少离多,到底也曾年轻情热过,真要说几桩浓情蜜意的回忆,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不知道凌开成是隐瞒了自己已有妻小的事实来诓骗好人家的女子,还是坦言相告后对方并不介意,让他享了齐人之福。若是前者,说出事实便是揭穿他的面目,若是后者,便让他们一起不痛快吧,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余林晚从没想过,原来自己是有用心机的天赋的。她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向婢女们诉说着自己与丈夫的过往,偶尔还露出一点思念。
她的回忆说得越多,探听消息的婢女神色便越难看,到了最后,在余林晚说出“太平山庄的人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就在林府”之后终究是寻了借口告辞,不知是去向凌开成禀告情况,还是向林府小姐。
余林晚并不在意,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手则隔着包袱摸着里边的牌位。
她对接下来的一切其实有诸多想象,或好或坏都有,不是每一种情景都有应对方法。但她仍是无所谓,她隐隐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主心骨了,甚至弄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只好一切全凭本能。
就算随遇如安至此,余林晚仍为眼前场景感到荒唐。
她没想到,下人会将她直接引到正堂,而她的丈夫、林家小姐与他们的孩子会一齐在场。林家小姐看上去比她小上几岁,或许不比她年轻时貌美,但锦衣玉食养至今日,自有一股华贵之美,远胜如今的余林晚许多。她眉尖微蹙,面露忧色,凌开成拍了拍的她手背,聊作安慰。
余林晚有一瞬的目眩,好像他们是升堂的官老爷,而她是待审问的犯人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前坐下的了,只记得林小姐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姐姐。”
原来她知道余林晚的存在。
林小姐本名林菀,是林老当家唯一的女儿。这并非老当家有多爱惜自己的独女,他除了正妻外还纳了不少妾侍,绞尽脑汁地想生个儿子,只是别说男孩了,除却林菀外,他连个孩子都没能再有。
老当家年轻时不愿过继,一心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临到老了,突然得了重病,眼看人熬不过来了,心知此时过继便是平白将家财送给别人,便起了让林苑招赘的心思。
只是这年头,愿意招赘的哪有几个好人家呢?
老当家看来看去,最后看中了凌开成,听闻凌开成在故乡已经娶妻生子,心中更为满意。按他的想法,男人最想要的便是留下自己的根,他既然已经有了姓凌的儿子,往后便不会介意同林菀的儿子姓林,如此一般,他们林家也算有根了。
而他的故乡远在西南,只要将他人留在临安,说是两头大,其实便是将他完完整整地入赘林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思想不代表作者思想
第49章 两头大(中)
余林晚莫名在林府中住下,?府中下人称她夫人,喊林菀小姐,唤凌开成当家,?竟诡异地和谐起来。
她来林府的第一夜,林菀将凌开成推进她房中,对凌开成道:“你同姐姐那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今日你便好好陪陪姐姐。”
看着别人劝丈夫来自己的房间,这一幕多少是有些荒唐的,?但因为太过荒唐,余林晚反倒说不出话,好像一尊泥塑的雕像一样,连点反应都显得吝啬。
她看着丈夫愧疚地看向林菀,然后朝她走来。
余林晚麻木地关上门,在越来越小的门缝中看见林菀脸上温柔的笑意渐渐淡去,?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很奇异的,?看见这样的脸余林晚反而觉得安心,?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不正常。原来并不是只有她在看到丈夫娶的另一个妻子时感到愤怒与嫉妒,?一直笑着说好话的林菀也是一样,哪怕她将两头大这样的习俗讲得那样自然。可她一样嫉恨余林晚,?就像余林晚对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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