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万千又怀疑起来,道:“屋子里坐着闲谈不好吗?”
宋瑛道:“隔墙兴许有耳,光天化日之下,反而清明。”
梁万千沉默了一会儿,拿起自己的佩刀,同宋瑛一起走出房门。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遇到不少婢女仆人,于是宋瑛并未提起梁万千想听的正事。
两人快要走到空旷的庭院中时,空中竟传来杜鹃鸟的啼叫。
宋瑛对梁万千道:“梁大侠,你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吗?”
梁万千漫不经心道:“什么故事?”
宋瑛看了他一眼,道:“传闻里斑鸠不会养育自己的孩子,它会将刚刚产下的蛋放到别的鸟兽巢中,让其它鸟兽将它的孩子当作自己的一起孵化。有时候,为了能将自己的蛋放进满满的鸟巢里,它会先将别人的蛋啄破、吃掉。”
梁万千停下脚步,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神情,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太过紧张,眼里的凶光却还是微微露出,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宋瑛却一转话头,道:“事实上,斑鸠并不是这样的鸟类,它会自己抚养后代。真有这种残忍习性的,反而是一些杜鹃鸟,没想到最后却让斑鸠背了骂名。”
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方才听到杜鹃叫声,方才提起的此事。
可梁万千心中却感到强烈的不安。他看向宋瑛,发现他说了这么多话,神情却仍然那样冰冷。梁万千有些想不起了,从前的宋瑛也是这般吗?他的脸为何一点表情都没有?
宋瑛见他神色变幻莫测,心知火候已到,在心中暗暗鼓舞了自己两句。
他凑近梁万千,将手置于自己下颔之处,好像要揭开什么一样,对梁万千道:“你再看看,我到底是谁?”
宋瑛扬手一接,竟从自己脸上活生生揭下一层面皮,露出下边一张微黑的脸。
那仍是一张少年的脸,眼睛又圆又黑,鼻子微塌,唇色红润,下巴方正,不似本地中人。
梁万千见了,竟硬生生从宋瑛脸上看到另一个同他相貌相似的人来,大骇之下倒退了几步。
角落里藏着的周象忍不住用敬佩的目光看向谢连州。
关于梁万千的事,他们派去的人在查探时,格外注重了一年前梁夫人的过世。毕竟在周象所掌握的那些隐秘里,杀妻弑子已然不算最骇人听闻的一类。
他们并不因为梁万千过去所积攒下的声誉放过这种可能,细细排查时,虽因时间久远没能找到多少有用线索,还让白虎使的人抢先一步带走了梁天全,可他们收集来的情报里,却有谢连州颇为注重的东西。
在梁夫人恢复正常前,曾有一位南疆来客拜访过梁万千。他本是来蜀中做生意的,好端端地拜访了梁万千,也好端端地出了梁府,可自那以后,便再无踪迹。
南疆来客并不是本地人,他的失踪几乎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只有同他做生意的人报案无果后骂了两日,说这外地来的商人就是不讲诚信,骗走了他的钱,却没有给他交付货物。
周象的人向那商贾询问了许多与那南疆人有关的事,只可惜商贾知道的并不多,最后只探得那人从南疆一个寨子来,膝下有一儿一女,以及那南疆人的模样。
时隔一年之久,商贾虽还隐约记得那人模样,却也说得不太确定。周象的手下画了好几幅肖像,最终才被他选出一幅最为相似的。
谢连州要来画像时,周象还向他再三提醒,这肖像未必同那南疆人长得一模一样。
没想到谢连州最后用在了宋瑛身上,他要宋瑛装的,并不是那早已死去的南疆人,而是他的后代。既是后代,那么眉眼间几多相似,再加几多不同,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谢连州先是为宋瑛易容成与那南疆人相仿的模样,又为他做了一张他原本面容的□□,这一层覆一层,方有现在的效果。
谢连州的易容术自然及不上朱雀使,可要对付眼力本就不如何的梁万千已是足够,他可是连齐缚石脸上那一张面具都分辨不出来。
那一边,宋瑛已按照谢连州的嘱咐演起戏来,抽出刀来,砍上前去,道:“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梁万千抽出刀来,勉强挡住一击,在宋瑛的接连劈砍之中呈现一副左支右绌之态。
宋瑛一刀砍在梁万千的刀锋上,力气之大,竟硬生生将其劈出一个缺口,发出刺耳的刮蹭之声。
宋瑛道:“你知道吗?他见了你,高兴地写信回家,却不提你变成了梁万千,只说你们从前的事。”
死去的南疆人同商贾说,偶然看见了一位从前的朋友,等货的这几日有机会要去拜访一番。
他说这话时笑得很是淳朴,淳朴得令那商贾捶胸顿足,说自己当时便是因此相信了他,现在想来,他那时可能就打算跑了。
宋瑛的刀割破了梁万千的袖子,差一点便见血了:“若非如此,他死后我不会寻你寻了那么久,也不会被你这副样子骗了过去。我早该知道,是你冒充了梁万千!是你怕我阿耶拆穿你,才狠心下手杀了他!”
周象的人有一部分去了南疆继续深查,可偌大的南疆,想要凭一幅画像寻一个早已死了的人,是一件不亚于大海捞针的事。所以直至今日,他们都没能找到更直接的证据。
可不用去查,光凭周象的博闻强识,他便知道南疆的人该如何称呼他们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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