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卯与阿蚺齐齐仰头望着李曜,泛着童真的目光中流露着渴望和疑惑。
李曜垂下双眸,与他们对视了一眼,只觉心绪顿时有如潮水般莫名翻腾起来,幸亏下一瞬,她便及时醒觉,否则一声足以令她百口莫辩的呼唤,恐怕就要脱口而出了。
片刻之后,阿卯一脸迷糊地问道“你……不是阿娘?”
李曜暗暗咬牙,用上了些许强硬的语气,点头应道“我真的不是!”
阿卯和阿蚺如同蔫了的花儿低下头,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李曜的袍裾,秦王妃见此机会,立刻上前将这两个孩子揽入臂弯,温言细语地安慰了几句,随后让侍女们抱到了一旁。
李曜如释负重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感到愧疚和难过。
毕竟,血浓于水。
尽管李曜现在是处子,却也无法改变自己占据的这具身子曾是这两个孩子生母的事实。
庐陵公主瞧见李曜兀自怔怔发呆,在她眼前摆了摆手,问道“明真,你还好吧?”
李曜急忙敛回心神,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多谢阿姊关心,我没事。”
李曜与庐陵公主聊了一会儿,随即便以更换新道袍为由离开了延嘉殿,不想长沙公主竟也跟了出来,行至附近的三清殿门口台阶前,长沙公主犹豫了一下,在李曜身后开口说道“法师,能否陪我单独聊一聊。”
李曜应了声诺,长沙公主把她带到一条无人的步廊里,忽然转过身,肃声道“三妹,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有意思么?”
“三妹?”
李曜怔了怔,故意惊疑一声,眼睛扫视四周,奇怪道“贵主在和谁说话?这附近可没有旁人啊……”
长沙公主轻咳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三妹,别再瞧了,我问的人就是你!”
李曜眸光微闪,装作一脸懵懂,纳罕道“贫道着实不知贵主在说甚么呀!”
“是吗?”
长沙公主打量李曜片刻,又冷声问道“那你是否还记得生你养你的父母吗?”
李曜道“实不相瞒,贫道患有失魂症,一点都不记得了。”
长沙公主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地质问道“我知道,修道者崇尚无依无待,追求逍遥自在,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不顾伦理纲常,暂且不提父母姊妹,可那两孩子毕竟是你的亲骨肉啊,俗语云‘母子连心’,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分牵挂么?”
面对长沙公主的质问,李曜双眸不由慢慢眯了起来,她可是能够背诵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人。
长沙公主这七分真三分假的话语,以及不太完美的神态表演,岂能瞒得过她的耳目。
对方根本拿不出真凭实据,只不过是先入为主地笃定她是平阳公主,并以此来下套,好让她自行承认身份罢了。
思及此,李曜暗暗长吸了口气,再一憋,脸颊立马红了个通透,支吾道“我……贫道……”
长沙公主目光一亮,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嘿嘿……我的好三妹,果然是你么?这下子,总该不打自招了吧!”
李曜低头拧着袖口,摆出一副羞怩的姿态,眼不眨心不跳地说道“贫道还是……还是清白之身,况且那个……天癸都从没来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长沙公主有些意外地看着李曜,暗暗思忖道“难不成她真的不是三妹?可她方才在殿中痛哭流涕的样儿,分明大为可疑呀!”
李曜见长沙公主沉吟不语,继续道“平阳公主何许人也?贫道除了相貌与她生得相似,不可能连神态、举止、口音也一样吧?”
长沙公主抬眸看了李曜一眼“说句实话,你的神态举止还真的和三妹一模一样,而对于三妹来说,改变口音也不是甚么难事。”
李曜心中暗暗吃惊“哎呀,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我了,难道那平阳公主是个传说中的男人婆?”口中却诚恳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贵主与平阳公主姊妹情深,实在令人感动,可贫道不是平阳公主,贫道只是贫道,万望贵主莫要再诳贫道了!”
长沙公主见李曜一直矢口否认,心里顿时有些泄气,只得说道“好吧,我并非有意为难法师,方才如有言语得罪之处,还请法师见谅。”说罢便转身而去。
李曜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抻起袖子,拭了拭额角的冷汗,然后朝着三清殿的方向走去。
……
……
李曜从三清殿的新任殿主那里换得一套簇新的道袍之后,想要磨一磨时间,于是又沿着长长的千步廊到南海池边慢悠悠地闲逛,转了好大一圈,这才回到了延嘉殿。
这时殿中又多了不少人,李曜一迈进大门,秦王妃就笑脸迎来,牵着她的手,嗔道“你换个衣服,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辰,太子妃都已经等你很久了,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下。”
秦王妃把李曜带到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佳丽面前,微笑着介绍道“太子妃,这位便是名满京城的慈航法师李明真。”
李曜长长一揖,恭敬地道“福生无量天尊,李明真见过太子妃尊驾!”
太子妃见到李曜,眼中登时闪过一丝惊奇,愣了片刻,这才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我久仰法师的大名,今日得见,倍感荣幸。”
“太子妃客气了。”
李曜抬头的时候,暗暗打量了太子妃一眼,发绾鸾髻,面如满月,五官端正,明眸善睐,秀颈颀长,年龄看着只比秦王妃略大,正是一个既婉媚又大气的俏美人。
太子妃和李曜攀谈了一阵,就拉着她和秦王妃去看公主们玩投壶游戏,李曜也排队玩了几次,自然是箭不落空,全部命中。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一名宫女从殿外走进来,通报道“宴席已经设好,还请太子妃、秦王妃及诸位贵主移驾含章殿。”随后又对李曜客客气气地道“慈航法师,请跟婢子来。”
李曜点点头,跟着这名宫女走出延嘉殿,在殿门口坐上了一顶由四名宦官抬起的肩舆,这肩舆其实就是唐代的轿子,李曜发现王妃、公主们坐的肩舆都是金顶紫帘,而自己坐的是朱顶青帘,顿时明白为何那宫女要给她单独安排载具,毕竟身份还是有差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