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黄山寨未来该当何去何从?”
听完李曜有所保留的讲述,祁黛双和安红玉都是一知半解,安红玉尚在沉吟,祁黛双便已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祁黛双生于乱世,先随父祖历经艰险,而后又成为万人大寨之主,迄今已然三年有余,其见识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她深知李曜教人冒充唐军袭杀突厥人的行动,虽说黄山寨没有直接参与,却也难以摆脱干系。
因为她与勿乞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对其为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勿乞是个精于算计的人,逃回去之后,肯定会把相当部分的罪责推给黄山寨。
更何况,此番与勿乞同行者,皆为狼山部的精锐武士,被人一举诛戮数十之多,就算突厥人都认为是唐军干的,那个以残暴嗜血著称的步利设,又岂会咽下这口恶气,怕是将来狼山部只要有机会侵入甘凉,就必然会拿黄山寨泄恨。
李曜讲得口干舌燥,拿起水壶灌了些水,又清了清嗓子,方才认真地道:“你须得给自己换一个身份,给黄山寨换一个名号。”
身份?名号?
祁黛双愣了愣,自从遇见李曜,一向自诩聪明的她,就觉脑子不够用了,常常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她不由疑惑地问道:“这个黛双听不明白,还请明真细说端详。”
李曜缓声地道:“你须得遣使赴京进贡,以率部脱离突厥汗国的部落首领之名归附朝廷,而寨名则应按照游牧部落的习俗,改称红谷部,这样一来,朝廷会在接纳你们之后,封你一个世袭罔替的官位,并把包括红谷在内的龙首山北麓一带,以及黄山寨所在的焉支山,置为一个羁縻州。”
这时李唐王朝基本延续了前隋对边疆少数民族宽松的羁縻政策,但凡归附的游牧部落,不但会在民生方面予其诸多好处,而且地方上的军政司法大权,还是掌握在部落首领的手中,除了朝廷册封的名头,一切制度和架构,俱无任何变动。
自古以来,华夏子民皆以炎黄子孙为荣,是以祁黛双一听之下,几乎想也不想便连连摆手道:“不行,这不行!黛双身为汉家女儿,岂能担个胡人女酋之名,更何况,就算我愿意听你的,恐怕也很难得到本寨大多数人的支持。”
安红玉揶揄道:“焉支虎,你们入则放牧渔猎,出则抢劫掳掠,哪儿还过得像个汉人?以我之见,你去做个胡酋,倒也实至名归。”
“你”
当面被安红玉这么一说,祁黛双脸色登时涨得通红,却只吐出一个字,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因为她知道对方说的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自己完全无法反驳。
李曜道:“如果你们继续以黄山寨之名占据焉支山,如果突厥人从别处进入河西,打到焉支山,只凭你们现在的实力,还能保得住家园吗?”
祁黛双摇了摇头。她调查得很清楚,突厥狼山部统两万余帐,控弦上马三四万骑,而黄山寨哪怕男女皆兵,可战之人也不及五千,一旦对方倾力来攻,即使他们占据地利,若无外兵来援,定然也是寨毁人亡的结局。
李曜又道:“你可有考虑过以当前身份率众降唐呢?”
祁黛双苦笑道:“岂止是考虑,这三年来,我已提出过三次,可每次都会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
安红玉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因为这些人有自知之明,本来出身就有些上不得台面,又养成了与戎狄一般无二的习性,你教他们如何做得好官府治下的良民?”
祁黛双低头不语。
尽管她心里极不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包括自己在内,恐怕都难以适应律法严明和等级森严的社会。
李曜肃容道:“黛双,现如今到得这个地步,莫说支持与否,你们还有其他路子可选吗?”
祁黛双身子微微一僵,随即颓然地摇了摇头,随后沉吟半晌,仿佛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道:“黛双明白了。”
她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不知该如何向朝廷纳贡称臣,是否需要黛双亲自赴京,还求明真指点迷津。”
李曜莞尔一笑,说道:“你自是不必出马,只需组一使团,择两名行事谨慎且精通突厥语的亲信为主、副使,全部穿着游牧服饰,再携带百匹良骏与些许奇珍异兽,不过最重要的事物,当然不是这些”
李曜说着朝安红玉递了个眼神,安红玉拍了拍掌,不多时四名大汉抬了两口大箱进来,随后便退了出去。
祁黛双隐隐地明白了什么,起身上前一一打开,目光不由一缩,就见一个箱子里面满是裹了石灰的头颅,而另一箱都是突厥武士佩戴的狼头肩吞。
祁黛双愣怔半晌,方动容道:“明真,红玉,为何你们会这般攘助于我?”
安红玉胸脯儿微微一挺,傲然道:“人家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们继续滋扰百姓而已,我不求你焉支虎报答甚么,只需你把抢走我家的一万石粮食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当然这笔账,我们可以下来慢慢算。”
祁黛双自是连连称诺,随后又听得李曜开口道:“贫道不求回报,只希望你们能守好这个红谷,不管天下风云如何变幻,永不背叛华夏。”
“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祁黛双和安红玉不禁齐齐失声叫了起来。
李曜颔首道:“是的,不过你们红谷部要面对的是强大的草原汗国,他们可是一点都不简单。”
随后,她忽然指着箱中一颗颗狰狞的头颅,对祁黛双正色道:“红谷地势易守难攻之极,远胜天下诸多闻名雄关,只需五百人镇守谷中关隘,便是十万大军也难以攻破,而且红谷以北土地贫瘠,难以长久维持大军补给,若是你们连这里都会丢失的话,莫如集体自戕以谢天下好了。”
李曜明明是跽坐在席,可她却在说话间散发出一种威压气势,祁黛双顿时有种被人俯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明真今日之言,黛双已铭记于心,一生一世,不敢或忘!”
李曜意味深长地笑道:“只凭你的一生一世,可远远不够,还须教人写入红谷部的族训里,要让你们的子子孙孙都记着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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