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绝不能继续纵容这股歪风邪气!”庄见明拍着轮椅扶手大声说。
他戎马一生,杀伐决断,非但不觉得刘好好做得过分,反倒觉得十分投他的胃口,“你是学法律的,还时时刻刻在心里用法律来衡量,换作是我,直接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
“严惩固然有一定的威慑作用,有的时候还是应该从源头上来解决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人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无法无天?是他们天生就穷凶极恶吗?我觉得不是,我见过那几个伤害了我弟弟的人,他们年纪很小,最小的甚至还没有成年,他们在看守所里痛哭流涕,那紧张恐惧的样子,实在很难把他们和凶手联系在一起,可就是这样一群人做出那样的暴行,我那段时间真的很想不通。”
“都是那些外面传进来的东西惹的祸,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电影,都是让年轻人学坏的。”庄见明不悦地说。
庄南生却若有所思。
“那些外头传进来的书、杂志、电影……我也看过,而且我知道看过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就有一部分年轻人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对里面的情节进行模仿?究其根本,是他们缺少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把错的事情当成可以炫耀的资本,把罪犯当成英雄崇拜,也就是他们在思想根源上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是非颠倒的价值观?这不是年轻无知可以解释的,共情是人类本能的情感,未未的年纪虽然小,可是在他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看到有小朋友摔倒受伤,都会觉得疼痛,会为他难过,为什么这些年轻人就缺少了这种共情能力?”
庄见明平静下来,认真地听着刘好好的话。
“后来我想办法找到了那几个年轻人的家里,从侧面了解他们的成长过程,发现存在着一种共性,他们的家境不好,不是没有父母,就是父母不在身边,或者对他们漠不关心,他们小小年纪就不念书,在街头混,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崇尚强者为王,觉得谁的拳头大,谁就了不起,暴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行为习惯,而且这种风气如瘟疫一样蔓延,影响了许多这样的孩子,有一些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的,还被视为异类,受到他们的歧视与欺辱。我恨他们,但是同时也怜悯他们,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的出身,他们的家庭也要负上一半的责任。
这不是一个单独的例子,后来我让长福县公安局对本县这些小混混的情况进行摸排,发现这些年轻人纠集在一起的小团伙,基本都是本地人,也都存在我之前发现的那些问题。现在h市的经济状况不错,但是经济发展上去了,精神文明却没有跟上,尤其是年轻一代,精神空虚,没有精神寄托,那些和父母师长缺乏沟通,失去家人关爱的孩子,没有人给他们灌输正确的价值观,很容易受外界一些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依托居委会、村委会,还有学校,和他们的家人建立紧密的联系,派出所的民警和村委的人定期上门家访,督促他们的家人加大监督管教的力度,同时也要求他们加强沟通交流,并且由派出所定期组织培训班,把辖区里的问题少年们请到派出所来接受教育。既然他们的家人不能给他们灌输正确的价值观,我们就让派出所用这样的方式对他们进行教育监管,把工作做在前面,预防犯罪,比惩治犯罪更重要。”
“对,小恶不改,就会变成大恶,你不是在抓他们,而是在救他们。”庄见明点点头,直视自己过去的疮疤,“如果当年宋晓悦也能在小理犯下小错的时候,狠狠地罚他,严厉地管教他,让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不会犯下大错,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年。”
时间过得太快了,庄小理都已经在牢里待了十几年,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在大家都已经渐渐遗忘了庄小理的时候,庄见明却从没有忘记这个在坐牢的儿子,他的刑期已经过半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狱了。
刘好好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庄小理做了那么多坏事,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结果不过是被判了个无期,再加上减刑,不过十几年就能出狱了,而被他害了的人,却永远活不过来了。
她想到被判了重刑的陈小明和薛家强,再想到依旧躺在病床上的刘向上,心里一酸,说不定等陈小明他们出狱的时候,刘向上还没有恢复,到时候那些罪犯会一脸无所谓地说,我已经为我犯的罪承担责任了,现在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于是他们开始了自己的新生。
这公平吗?
她可以观地研究刘向上被害这起案子背后深层次的社会因素,也会想办法控制这种恶性犯罪的发生,但是她永远不会原谅那几个凶手,这种恨意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弭。
庄立军伸手握住了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庄南生也很厌恶庄小理,一听庄见明提起他,就微笑地岔开话题,“好好,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这个月又瘦了不少,你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可不能少了你,你遇事千万别硬撑着,该休息休息,该放宽心就放宽心。”
庄见明仔细看着刘好好,连连点头,“瞧着脸色是挺不好的,家里寄过去的东西都有吃吗?”
“吃着呢,”刘好好揉了揉脸,自从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她心力交瘁,精气神的确是不如从前了。
庄见明和庄南生看着她,心里都有些唏嘘,他们认识刘好好的时候,她还是如花骨朵般鲜活水灵的小姑娘,这些年工作上的压力,家里的烦心事全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就算是铁人也会觉得累,何况是她一个女人,现在这朵花骨朵都有些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