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在说什么呀?”刘好好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眼神却别有一番深意,“我知道你和阿妈都是为了这个家,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我在公社上头一个人住,开销比在生产队里还大,那点儿工资也只够养活我和学习,再说了,庄立军每个月不是还寄五块钱回来给你们吗?那可不就是我们孝敬你们,留给你们养家用的?”
你既然不想出钱,让刘学习读书,那就由我来出好了,不过你们也别指望我会再把工资拿回来给你们花用。
刘好好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定,她早就盘算着找个机会经济独立了,明明已经赚了工资,却被人捏在手里,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难受。
“就那五块钱!你不如饿死我们算了!”刘长生气得不行。
“阿爹,你可别这么说,咱们生产队分的口粮可饿不死人,这话要是传出去,祥伯第一个生气。”刘好好的笑容在刘长生看起来格外可恶。
刘长生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程招娣心里也不舒服,可是她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后家里少了刘好好这笔收入和刘学习这个劳动力,日子肯定不如过去好过了。
孩子都是敏感的,父母的不高兴立刻影响了他们,原本屋子里的喜悦散得一干二净。
“我是管不了你们了!”刘长生越来越了解刘好好这个人,她看上去笑眯眯的,但满肚子都是算计,连刘金凤都砸在她手里了,他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尤其是刘好好那双眼,仿佛看透了一切一样,还带着轻蔑的嘲笑,看得刘长生又心慌又愤怒,完全不敢再和她对视。
刘长生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刘好好这个人看上去好说话,但她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既然她已经开口了,自己肯定无法改变她的决定,索性将饭碗一推,怒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程招娣怔了一下,默默地收拾起碗筷,无声地落泪,觉得自己生的都是讨债鬼,一点都不体谅他们做父母的,家里的生活又不好过,她们还成天想把钱搂走,今后她是指望不上这些讨债鬼的了……
刘好好看着自己这对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父母,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就像是自己小时候读的文学作品中因为家贫无法负担子女学费,而让几个子女选择退学,再集全家之力只供出一个读书人的父母,读书的时候,觉得这样的选择悲凉而无奈,心中充满了无限同情,可是当她真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时,她却不这么想。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偏心,难道还指望他们兄弟姐妹的感情能有多好?
读书出去的孩子一辈子都要背着父母兄弟的人情债,被剥夺了机会的孩子一辈子都有被放弃的伤口存在。
刘家的情况和那些文学作品中还有些不同,真没到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她刘好好不争气,不能给弟弟妹妹帮上忙,也没有庄家的帮衬。
只要刘长生和程招娣勤劳一些,带着几个孩子多上山挖挖山货,合理地使用每一分钱,家里紧一紧,还是能把几个孩子供出来的,归根结底,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目光短浅,只顾着心疼眼前花出去的钱,而对未来可能产生的回报充满了不确定,既然不确定,那就宁可不要。
刘好好一直在试图改变他们,从之前来看也似乎取得了一些效果,可是真到了拿钱做决定的时候,他们的思维习惯还是限制了他们。
刘学习紧紧抿着唇,如果不是刘好好唤醒了她对学习的渴望,她一定在刘长生脸色微变的时候就提出来说她不读了,能够顶着父母的压力撑到现在,还坚持想要读书,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很难得的进步了。
刘好好却神色坦然,她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下去,哪怕再苦再难,她也要攒下钱来让大家读书。
第二天,刘好好就决定要搬到公社上头住去了,现在父母对她满肚子意见,见她收拾东西要搬走也是冷眼相待,就当她不存在。
还好有三个弟妹帮着她收拾打点行李,说是行李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日常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而已,现在是夏天,还不需要带被褥什么的,再说被褥的价值不菲,刘长生和程招娣可舍不得让她带走,好在她手里握了那么一笔小钱,虽说是给弟妹读书用的,但可以暂时挪来救急,等到发了工资补上就是。
刘好好本来想让刘学习陪着她一块儿去公社的,可是刘天天和刘向上逮着了机会,也闹着想去公社见识见识,想到他们一年到头去公社的机会也不多,这几天父母的心情不好,他们待在家里也郁闷,刘好好还是决定带上他们。
四个孩子就在程招娣哀怨的眼神中上路了,大概是家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孩子们一出门就长长地松了口气,连眼神都变得活泛起来。
“大姐大姐,你说是不是阿爹把二姐的录取通知书给毁了?”刘天天瞅着四下没有外人,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她都憋了一个晚上了,逮着这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十有八九吧。”刘好好冷笑一声,刘长生当初以为毁了录取通知书,就能毁掉刘学习上学的机会?
真是太傻太天真了,也把她刘好好看得太简单了点儿,她之前早就承诺过要让刘学习上学,如果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成,她今后在三个弟妹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阿爹怎么这样啊?”刘天天义愤填膺,“明明都考上了,还悄悄撕了,今后我要是考上了高中,通知书也被阿爹撕了怎么办?”
“我交代了祥伯,今后这种通知书什么的,直接交到我们手上,别交给阿爹阿妈,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妥当。”
“大姐最厉害了!”刘天天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一脸崇拜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