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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旅途
    今日是正月十五,天空却阴沉的厉害,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云层在天地之间洒下一片光芒。
    厚重的白雪,像巨大的羊毛毯子,覆盖摘在这广漠的荒原上,闪着寒冷的银光。
    虽然是黑夜,但是外面却还很亮,这对奔驰的火车来说是好事。
    可是因为这厚厚的白雪,沿途已经耽搁了太久时间,坐在车厢里面的林汉伦不顾呼啸的北风从车窗的缝隙之间冒进来,不时用手擦着玻璃,计算着旅程。
    已经从应天府出发六天了,但是现在才走到北海总督区。从这里距离唐林城还有一万多里,最少需要六天的时间。
    但是林汉伦知道,这只是理想状态,光凭这如此大的雪,最少要多耗费一倍的时间,才能抵达唐林城。
    看着那被冰雪冻住的电报线,他的心里在担心着千万别断。如果不能随时得到唐林城的消息,他会更加心急。
    虽然祖母和父亲在电报里安慰着他,但是自从知道白人联军开始发动进攻,他的心就定不下来。
    他很清楚白人联军为什么现在要发动战事,他们就是想要争夺伏尔加河附近的牧场。
    只有这个时候占领下来,到了春夏,他们才能养活更多的羊群。
    缓慢行驶的火车又停了下来,林汉伦摁亮了身边的电灯开关,却听见对面的神机营把总余大山一声厉喝:“关灯!”
    车厢里的一百多人都抬起头望了过来,林汉伦知道自己冒失了,连忙关掉了电灯。
    余大山就着窗外传来的光线,站起身来,眼睛盯着外面的雪地。“极西候世子,在漠北地区,除了北明山以及小海(贝加尔湖)两地因为汉民迁入的多,治安好一些,许多地区依旧非常混乱。许多部落为了生存,往往会劫掠火车,虽然他们不会随意杀人,但是如果运气不好,也会成为他们杀鸡骇猴的对象。”
    林汉伦受教地说道:“这些我也知道,只是方才一时走神,摁亮了灯。”
    对方点了点头说道:“我去问一下什么情况,这里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火车停在这里可不算安全。”
    虽然刚才被呵斥了一句,但是林汉伦并没有因为双方的身份悬殊而生气。这些常年在这条线上保驾护航的神机营士兵,一个个经验都非常丰富。
    他虽然自认不比对方差,但是在经验方面,他肯定比不上对方。
    对方虽然呵斥了他,但是随后专门跟他解释,其实也就是变相的道歉了。
    不一会儿,余大山从车头方向回来,低声说道:“问题不大,前面有个金矿的分线,铁轨扳叉被冻住了,把铁轨扳正就可以走了。”
    漫长的铁路线,除了各处小站是双线,其他地方都是单线。为了错车,在一些距离车站远的地方,也会设置一些复线。
    遇到错车的时候,火车驾驶员会停下火车,自己扳动铁轨,将火车开到安全区域以后,再将铁轨回位。
    由于经常有人会忘记回位,所以这个时代的火车,每经过一个岔道的时候,都会停下火车检查,防止开错了线路。
    对后世的人来说,火车开开停停会很奇怪,但是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正常的。
    很快,火车又重新启动,向北方驶去。
    余大山没有了睡意,见林汉伦也不睡,就跟他搭话说道:“极西候世子长大以后回过唐林城吗?”
    林汉伦点了点头说道:“铁路修好以后,回来过两次,不过都是夏天,冬天走这条路,还是第一次。”
    “夏天的时候好走,十天左右就能到唐林城,但是冬天,半个月能走到就算不错了。我们这种军车,那些部落不敢随便打主意,要是普通的火车,经常被他们偷抢。”
    “听说过,但是我两次回唐林城都是乘坐运兵车,没有经历过你说的这些事。”似乎觉得自己回答的过于干巴巴的,他主动挑起了话题问道:“钦天监定位北极点,耗费了十几年,现在怎么还没有确定的消息?”
    余大山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钦天监这些年也没有白忙活,从这里到北海,大部分地区都已经探测清楚了。据说在那冻土下面,有无数的金矿。”
    林汉伦笑了笑说道:“只有金矿也没用,除非铁路修到那里,能运粮过去,要不然,只能等到北方能种粮食了,才能养活更多的人。”
    两个人一个对岭北的情况非常熟悉,常年护航。另一个自幼就熟读史书,想要当一个合格的总督,自然不会不了解岭北地区。
    从秦汉开始,历朝历代都对这北方的广袤天地进行过勘测。
    汉代的霍去病自率大军“约轻賫,绝大幕……度难侯,济弓卢……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翰海在此当指北海(后世的贝加尔湖)
    到了唐代,汉人对北方的了解更多了。已经认识到了贝加尔湖不是北海,只是一个湖,因为比一般的湖大,而称之为小海。
    据《新唐书.回鹘传》记载:都播,北濒小海(贝加尔湖),骨利干处翰海(贝加尔湖)北,又北度海(贝加尔湖)则昼长夜短。说明都播北濒小海(贝加尔湖),而骨利干地处翰海,又称小海(贝加尔湖)之北,并且这个小海是可以渡过的。
    《新唐书.回鹘传》记载:有“俞折”部,据岑仲勉考证:此部居雅库地区最北部的克莱玛河入海口处北冰洋岸。
    《新唐书》还记载:在东北亚雅库等地区的西北部的驳马。
    “直突厥之北,距京师万四千。……北极于海”。此处在突厥北面距离长安一万四千里,是指驳马的中心地带距京师一万四千里,而中心地区到北极于海还有一段距离。
    这也说明在唐朝,就已经大概摸清了北方的地理位置。
    亚欧大陆由于帕米尔山结的存在极大阻碍东西方的交流。中原想要到达欧洲,只能通过丝绸之路翻越帕米尔高原。
    但北方情景就截然不同,随着纬度半径不断减小地貌也越平整,是北大西洋暖流以北受到北冰洋湿润气流影响的区域,骑兵可以一路从岭北杭爱山快速机动到唐林城西方的喀山汗国。
    而且这段距离仅仅只有三千多公里,远不如东汉首都洛阳到西域喀什的距离。
    所以历史匈奴远遁欧洲、蒙古西征欧洲看似很远,其实难度和岭北机动到杭州是一样的,任何势力从岭北右臂打欧洲,据上攻中原是相当方便。
    除了发现一条平坦的前往西方的道路,成吉思汗还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引导汉人在岭北种地。
    汉唐以来,所有人都以为这地方不适合耕种,忽必烈却建五卫,每卫万人,其中屯田者两千人,屯田军与其他军人为二与八之比。
    京师六卫,每军抽兵士二人屯田,以供兵士八人之食。也就是说,十分之二的人屯田,就能满足其余十分之八的人的粮食需要。
    当然,这也是指岭北的南部地区,至于北部地区,一年有大半年是冻土,什么都长不出来。
    大明为了吸引百姓迁移过来,这些年放开了不少小金矿的开发,在这条铁路沿岸,有不少汉人和蒙古人的淘金者,建立起来了一个个小镇。
    不过这些小镇大部分都是靠近车站所建,因为这里还有不少的小型部落,根本不受朝廷管辖。
    而且他们在山林间以狩猎为生,也难以捉拿。
    至于大部落,绝大多数都已经臣服了大明。不服从的,也在修建铁路的时候,就全部剿灭干净。
    要不然,留着他们,铁路线的安全根本没有保证。
    成吉思汗之后,蒙元人认识到了地理大发现对国家的用处。其后后,蒙元又对岭北进行了四次大规模的勘测。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和瑞带队,第一次走陆路抵达北冰洋,知道了通过昂可剌河(叶尼塞河)就能抵达北冰洋。
    所以第二次他造了三艘大船,每艘船上一千人,沿着昂可剌河抵达北冰洋,并且带回来了大量白银。
    前两次勘测岭北,是为了了解地形,第三次勘测,则是蒙元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些小型部落。
    这一次对北极地区的探险是在完州人刘好礼为五部断事官时进行的,不过岭北的野人部落见他人多势众,根本不理睬他,见了他们就跑。
    第四次对北极地区的探险是在大天文学家郭守敬为使其编的授时历更准时,在元至元十六年向元世祖忽必烈提出在全国范围搞测量。
    他建议应在“远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测验。
    该建议被采纳后,郭守敬主持了这次对北极地区的测量及探险。
    《元史·天文志》称这次测量及探险为“四海测验”。
    郭守敬选精通天文测量技术人员十四人及两百余一般测量人员,一千多辅助人员。
    他带领这些人在南北长一万一千里,东西宽六千里的广大区域每隔十六度设一测景所,全国设二十七个,最北的北海测景所,地点为昂可剌河入“北海”(北冰洋)处的北极圈附近。
    这次试验进行了包括“北极出地”、“夏至日影长”、“昼夜长短”三项天文地理的测量。
    此次测量为元代改历之重要依据。郭守敬主持的这次北海测验,其内容之多,地域之广,精度之高及参加人员之多,是时不惟在中国,在世界亦属前所未有。
    其后,蒙元在一百多年间对岭北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探索,并且留下了珍贵的文献资料。
    不过他们因为缺乏对定位的精密测试,留下的地图和资料只能作为参考。
    朱瞻基从登基之初,就一直大力推进对岭北的地形,地图测绘。几十年来,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并且编绘成书,放进了大学的国家地理书籍中。
    以至于当要修建通往唐林城的铁路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在派人重新勘测,因为几乎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收集起来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沿着地图寻找一条最合适修建铁路的路线,然后再具体测量就好了。
    因为家族封地在唐林城,林汉伦自幼就特别重视这方面的资料和文献,可以这么说,除了经验略少,在关于极西包括岭北的知识储备方面,他已经是个专家了。
    火车在半夜抵达了小海西侧的通古斯城,这个时候,火车又停了下来,司机前来通知,由于铁路结冰严重,难以通行,要等明日确定安全,才能继续前行。
    林汉伦知道自己就是急也急不来,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家族护卫与余大山迎着寒风下了火车。
    这列火车是国防部的特制补给车,专门为了运送武器制造。
    火车一共十节,第一节车头,第二节是装煤车,后面就是一节运兵车厢,一节弹药车。
    运兵车厢与普通火车几乎一样,一百二十个座位,只是没有像普通车厢一样,分了贵族位和平民位。
    而弹药车就是一个铁罩子,车身几乎全部都是用铁皮铆钉连接,并且车厢只能从内部打开。
    车厢里面可以容纳十个士兵,并且有超过二十个长方形的射击孔,十个人待在车厢里面,就是几百人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列车护卫由一个千总,三个把总带队,总共五百人,所有人全副武装。
    这样的配置,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打列车的主意。人数太多,情报机构不是吃干饭的,人数少了,只能给他们送菜。
    带队的千总侯顺显然是不想跟林汉伦这个陛下的外孙,极西候世子同车厢,受约束,所以一路上,他都安排了余大山作陪,自己躲在了别的车厢里。
    检查了一番安全问题,林汉伦冒着寒风来到了车站的调度室。
    外面寒风刺骨,但是调度室里面有一个大炉子,里面温暖如春,只是人多,加上烧泥炭,味道有些不好闻。
    调度室里面,两台电报机一台负责东线,一台负责西线,通过电报确认列车驶进驶出,防止造成交通意外。
    十几个人在里面一边办公,一边说笑,气氛非常热闹。
    看到林汉伦的貂鼠大氅,调度室里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站起身,迎了过来。“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贵……”
    护卫介绍道:“这是我们极西候世子,奉圣命押运一批物资前往唐林城。难道通古斯这边没有接到电报吗?”
    林汉伦拍了拍护卫的臂膀,轻轻摇了摇头,跟这位中年人说道:“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前方向西的道路情况如何?明日能行车吗?”
    “在下姚丞,通古斯车站副调度。”中年人长揖道:“这几日没有下雪,问题应该不大。不过晚间行车需要谨慎,所以才让你们等到天亮,让我们天亮时候检查一番。”
    林汉伦又问:“西边的路还畅通吧?”
    姚丞明白林汉伦的意思,笑着说道:“世子请放心,从白人集结开始,陛下就已经下旨,要确保铁路线的安全。如今特路局和各地驻军取消了休假,专门为了保护电报和铁路线的安全。”
    他们从那个调度室出来,看到侯顺正安排士兵们进入了车站的大厨房,准备做饭。
    他们这些人在火车上只能吃干粮,虽然火车上供应热水,而且现在军队的干粮也有好几种,米面都有,但是大家伙儿的还是喜欢吃一口热饭热汤。
    每个火车站,除了调度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大厨房了。
    如今的火车站,每一个都有一个大厨房,里面有四十口大锅,可以同时供应超过两千人的伙食。
    不过除非事先通知,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士兵们自己煮饭。
    林汉伦晚上吃的是肉干,喝了热水,现在不想吃东西,也就不愿意等待,重新上了火车。
    余大山这才问道:“世子这次回家,没有通知沿途吗?这一路怠慢你了。”
    林汉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应酬。何况,在这通古斯城,我要低调一些。”
    余大山不明白林汉伦的意思,却也不好追问。
    林汉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跟年长护卫说道:“赵叔,我能照顾自己,你也去睡一会儿吧。”
    赵护卫将一床新的军被盖在了林汉伦的身上,让他躺下盖好。“困倒是不困,这几日在车上睡的多,就是身上乏的厉害。”
    林汉伦笑道:“那你到车下活动一会儿,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呢!离走还早……”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车下传来了一声大喝。“林大头,你给我滚出来!”然后又是几个士兵一起大喊着:“林大头……林大头……”
    赵叔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怒气,眼睛盯着林汉伦,似乎只要林汉伦一声令下,就要下车揍人。
    林汉伦又掀开了被子,叹道:“我就知道来了通古斯,躲不开这个家伙!”
    通古斯城位于小海的西南角,上通古斯河的河口处。在后世,这里是伊尔库兹克。
    四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但是自从在通古斯河的几个支流都发现了黄金之后,因为淘金引来的移民,就逐渐在这里繁衍生息。
    正统十二年,陛下决定修建极西铁路,通古斯城作为一个交通咽喉,成为了铁路线上第一个被确定建设的城市。
    而后,遵化伯吴克勤被授予通古斯城主,负责建设通古斯城,并且组织将士,负责砍伐树木,制造枕木。
    吴克勤是忠壮伯吴允诚的三子,吴家虽然是蒙元后裔,但是归附大明后忠心耿耿,一父三子俱都英勇善战,在吴允诚病逝之后,三个儿子都被封为伯爵。
    吴克勤幼年时期就在羽林卫学进学,成为大明新式军种的代表人物之一,深受陛下重视。
    在通古斯城建成以后,他也被封为通古斯侯,总督从小海(贝加尔湖)到益兰州(新疆北部的俄罗斯图瓦共和国)几千里国境的军政要务。
    因为都是在岭北区域,林家与吴家也很快结盟,共同进退,两家关系非常亲密。
    林汉伦自幼就与吴家的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他的父亲林楚也有意为他求娶吴克勤的嫡孙女吴循。
    可是林家的掌权人是他的祖母唐赛儿,她不想自己的孙子娶一个有蒙元血统的女子,想要给他娶一个纯正的汉人女子,这场婚事她不同意。
    因为这件事,吴克勤感觉到大受侮辱,两家关系由亲密变的疏远。
    林汉伦原本与吴家的一帮兄弟关系莫逆,现在却非常尴尬。吴家的一帮兄弟见了他就喊他陈世美,也让他觉得憋屈。
    因为这样的尴尬关系,林汉伦并不想张扬,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吴家打听到他的消息。
    他来到了火车门口,高声叫道:“吴大麻子,深更半夜的,不要扰了其他人休息。”
    吴大麻子是吴克勤的长孙吴律,小时候也是在应天府长大,去年才回了通古斯城。他小时候长过天花,脸上有一片麻坑,小时候经常被叫做大麻子。
    吴律看到林汉伦,就飞奔着跑了过来,一把扯着林汉伦的衣襟,将他扯下了车。“好你个陈世美,今天终于让老子逮着你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砂钵大的拳头就砰地一拳打在了林汉伦的左眼眶上。
    林汉伦眼冒金星,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你疯了啊!来,打一架,看谁怕谁!”
    “来,让老子看看你这两年长进了没有!”
    两个人自小就一起摔跤,一起打架,互相之间也非常熟悉对方的实力。
    他们两个人很快打作一团,最后两个人你扭着我,我困着你,累倒在雪地里。
    原本两个人还冷目相对,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一回来,两个人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吴律长叹了口气,松开了林汉伦叹道:“循妹遭受打击,说要去当道姑了!”
    林汉伦心中一颤,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也松开了手,躺在雪地说道:“祖母对循妹不熟,我这次回去,争取说服她,要是她同意了,明年我就来迎娶循妹。”
    吴律大喜,翻身起来说道:“你要是能娶循妹,老子带着三百家丁去帮你家打那些臭人去!”
    “是你自己想打仗吧!”林汉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恨恨地说道:“肯定青了,你让老子如何见人!”
    (这章算加更,清晨还有一章,大家可以起床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