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一战之后,两位被封神的人物都没再出现在人前,但他们的故事却是流传许久,就连那才学会说话的孩子都能零星蹦出几个与此有关的字来。
殷无疾也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只不过此前从未把那遥不可及的二人与虞北辰联系起来,那人对自己的身世也是绝口不提。
若非这次白清寒命他随虞北辰一同去往昆仑祭拜双亲,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藏着个如此不凡的人物。
见虞北辰闷头不语的赶路,殷无疾试探着问:“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每年临近寒衣节都会来,以前是义父带着我前来祭拜,今年是我第一次独自下山,谁知道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块狗皮膏药,死赖在我身上不走。”
殷无疾听了这话怔了一怔,迟疑着指了指自己。
“我没赖在你身上不走,是你不让我走。”
还想套路一下这年纪尚轻的小崽子,可虞北辰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愣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让人倍感无趣。
一路上山,殷无疾就跟在虞北辰身后,明明比他年长许多,偏生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见了根嶙峋枯枝也能玩上好一阵。
虞北辰不厌其烦的给他讲着双亲从前的故事,什么被人嫁祸,亡命天涯,守护人间都是听腻了的,他与茶楼酒肆里那些说书人不同,不会添油加醋去讲那些战斗细节与儿女情长,时不时抬手一指。
“就是那儿,我爹给了父亲一块馍饼,父亲装聋作哑犯傻,吐了爹一手秽物,还真吓到他了。”
“还有那儿,我爹救父亲离开因果台的时候受了伤,父亲在那里第一次表现了对爹的关怀,我爹深有触动,才打消了把他丢在这里一人落跑的念头。”
他说的好似亲眼见到一样,殷无疾心道他们相识那会儿,你小子还不知道在第几重天当神仙呢。
殷无疾没把他一路上的絮叨放在心里,到了山门前,手执拂塵的剑者肩头积了厚雪,看起来已经等了许久。
“掌门一早就吩咐我来迎客,说来也有一年未见了,他这些日子还念叨着你应当已经成年了,早些时候埋下的冰莲甜酒是时候拿出来享用了。”
在寒暄以前,虞北辰还是迫不及待问了,“那个,我爹他……”
看着剑者摇摇头,虞北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落,也就是这个时候,殷无疾意识到这个人从来不说,但他心里一直是期待着故去多年的亲人能够醒来的。
“义父说过,我爹他没有死,只是五脏俱损,经脉尽断,可能很久才会醒来。”
这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殷无疾开始可怜虞北辰了,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双亲尚在人世时的模样,孤苦这些年,怎能不叫人心疼。
他拍拍虞北辰的肩作为安慰,没想到那人却是回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嘘……我从没对人说过,其实我爹每年都会醒来,只是别人都不知道罢了。”
殷无疾心道完了,这人失心疯,开始胡思乱想了。
出于礼节,他随那人一同拜见了昆仑掌门柳长亭,寒暄的话无非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以及晚辈对掌门的尊敬,话至中途,不免提到最在意的人。
“柳叔叔,听说今年,我爹还是没有醒来。”
柳长亭安慰道:“也不见得,或许他是醒来过的,只是不愿见人,便又睡了过去。”
果然还是年长的会哄人。
这时柳长亭注意到虞北辰身边的黑衣青年,也是为转移话题才问:“这位是……”
“在下殷无疾,拜见昆仑掌门。”
虞北辰“啧”了一声,硬是把“这是我狗儿子”一句给咽了回去,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低声念叨一句:“死缠烂打的狗皮膏药罢了……”
柳长亭看过许多情情爱爱,瞧不出两人眉来眼去之间那点情意可就枉费了数十年的阅历,于是笑而不语,心中感慨:原来当年恩爱秀到人神共愤的两人,他们的孩子都到了动情的年纪。
之后尽了礼节,虞北辰便甩开殷无疾,独自去了凌霄塔拜祭双亲。
塔前的积雪已被扫净,站在门前就能够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他推开大门,小心走进塔内,每一步都怕踏碎了脚边的薄冰。
他走了许久,一路向下,到了山中最冷的地方,此处的寒意几乎让他的脑子停止转动,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对身后的尾巴毫无察觉。
终于到了凌霄塔底,望见那具浮在寒泉中的冰棺,虞北辰迫不及待从楼梯边缘跃下,这次倒是不嫌冷了,只身跳下寒泉,到了冰棺边缘,拉住了沉眠依旧的人。
“爹,我来看你了。”
没有得到回应,确认过双亲没有苏醒的虞北辰显得有些失落,他抚着那人的脸,用掌心的温度融去了那人面上的冰雪,长长叹了口气,开始喋喋不休讲着这一年来经历的一切。
“爹,今年的我在凌雪宫也很努力呢。首先要为您报个喜,折磨了白义父几十年的钻心蛊在墨义父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解了去,这十八年来,墨义父每天都会以心尖血作为药引,总归是不负所望,如今他们二人恩爱的很,连我都觉着自己多余了。”
“不用担心我在修界的日子,有二位义父罩着,不论凌雪宫还是天刀门,我都能横行霸道,若说有什么无奈,大概就是他们太疼我,晚间总要我睡在隔壁的厢房,都不忍放我走太远,可他们自己夜里却是吵得厉害,惹人头疼。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剑法是非得在晚上切磋的,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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