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家世不好,爹就是想我光宗耀祖才把我送进宫里,哪成想,这里也是如此残酷。”
“不想便回去吧,一生都要被锁在这里,你会想家的。”
“但是……”
“没什么但是,至少你还有家可想,不像我……早就无家可归,无处安身了。”
这话辗转经过岁尘月的口传进明执今耳里,他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总想着去见见他,安慰他。
可岁尘月是个擅长欲擒故纵的人,不止不让他立刻如愿,还以各种事务缠他的身,以至于那根名为担忧的丝线被越扯越长,折磨的他抓心挠肝。
明执今从不关心后宫琐事,好似对情爱一窍不通。
他能来探望自是好的,那会儿顾轻舟也不懂传宗接代对天乡羽民意味着什么,两人依旧像初遇时那般相处,纵然身份已是云泥之别,情分却未曾改变。
看着天子无心宠爱嫔妃,整天往一个男人那儿跑,有心人看在眼里总要出些幺蛾子。
那段日子,养伤的顾轻舟与那新晋的小主走得很近,许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便时常请她到偏殿小坐,说些这宫城萧墙内听不到的故事。
可没过多久,这位小主突然不再探望他,连派来请安的宫女也没再来过,顾轻舟有些不安,想出门去拜访,却被偏殿侍卫阻拦。
“大监命我等好生照料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只是这门,还是不出为好。”
原是以照顾为名的软禁,顾轻舟虽不情愿,却明白自己的身份能留得命在已是不易,哪敢奢求更多?
不过就算隔绝宫里,他还是很快听到了流言。
“听说了嘛,关雎宫的那位小主好像是投水自戕了,今早被人捞上来的,啧啧……可惨了。”
“啊?那位小主,不是才被良嫔娘娘……”
“嘘!快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前来送膳的宫女多嘴,顾轻舟哪还坐得住,忙追问发生何事,那些怕惹祸上身的宫女却是一言不发。
无计可施,顾轻舟情急之下冲出门去寻人,意外的是这次守门侍卫竟没有拦他,相互对视一眼,就去给岁尘月报信了。
顾轻舟忧心而不敢言,默默祈祷老天莫要夺去他在意的人。
然而锦鲤池边,当看到那被白布盖起的人时,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上天抛弃了。
他木然走到死去的小姑娘身旁,看着白布下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只白玉镯子。
她曾说过,这是母亲过世时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很珍惜。
可是现在……
顾轻舟仍不敢相信事实,他颤抖的手想去掀开白布,好看看那人是不是近来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女孩。
可他的手被无情推开,姑娘身边寸步不离的宫女跪在他面前不停叩首,磕得额上鲜血淋漓,声声恳求刺耳。
“公子,求您开恩,给小主留下个好名声吧,求求您了!”
名声?……真可笑,人都死了,还要名声做什么?
顾轻舟狠心掀开裹尸的白布,在看到少女熟悉的面孔时呼吸一滞,心好似被人生生剖开了的疼。
“为什么……”
他将手伸向那女孩,想去触碰她颈子上的淤青指印,在被拉回来的一刻突然情绪崩溃。
“她是被杀的!你们难道看不到她是被杀的吗!!”
在场的宫人个个表情麻木,只有迟来的岁尘月朝他摇头。
“在宫里,没有是非黑白。”
“可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笑的是你,倘若天地间真有所谓的正义,你又怎会是现在这般落魄!”
岁尘月一巴掌打醒顾轻舟,看着他方才质问着撕裂了脖颈的旧伤,此刻绷带上再次透出血迹,有些心疼,亦有些不忍,语气有了些许缓和。
“深宫就是如此,做不到视而不见,下一个被沉塘的就是你!”
看似无情,可岁尘月还是留了心,猜到顾轻舟会因此一蹶不振,遣了许多能说会道的宫女去为他解闷。
可任凭这些宫人再怎么伶牙俐齿,顾轻舟反复问的也只有一句。
“她为什么而死,是谁害了她?”
终于一个小太监不忍再隐瞒对此一无所知的他,借着侍候他换药的机会对他说了宫里的传言。
“奴才听说,关雎宫的小主是因为与您走得太近,被良嫔娘娘以惑乱后宫的罪名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皇上没信这话,但传出去小主声名受损,家中亲人也送信进宫指责她德行不端,一时想不开才……”
“她是被杀的。”
顾轻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会为这个小太监引来杀身之祸,想嘱咐他近来不要乱走,就留在自己身边,但……
但祸事真的来了,他保得住别人吗?
顾轻舟自嘲的笑笑,塞了些明执今赏的稀奇玩意儿给那小太监便让他走了,待明执今忙完国事来见他,看他伤势丝毫没有好转,身子也日渐虚弱,深问之下才得知后宫发生的这些。
他质问岁尘月:“如此大事为何不说!私情什么全是一派胡言,他是什么样的人,寡人会不清楚?!何须旁人问责!!”
岁尘月毫不退让,字字在理:“若把这些琐事一一禀告吾皇才是不识大局,皇上当务之急是充盈子嗣,充盈子嗣,充盈子嗣!!您驳回礼部的折子装看不见也是无济于事,只要奴才还服侍天乡一天,就要敦促您为羽民留下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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