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你可认识凤仙姑娘?”
夫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点点头。
“那你可知,凤仙姑娘与她的父母就是被你夫君害死?”
“不可能!她爹娘是被凤仙自己杀死的,后来她受到制裁被烧死也是合乎天道,与我夫君有何干系?”
无知的人永远做着最天真的美梦。
就算不情愿,虞扶尘还是将凤仙的故事复述一遍,见母子二人脸色愈加难看,竟生出一丝对人性的侥幸。
本以为与凤仙同病相怜,同样受恶人折磨多年的妇人会生出怜悯之心,愿替天行道,愿为过去的种种苦难做个了结,但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公子,我夫君是做错了事,可凤仙已经死去二十年了,何苦为了还她公道而夺走我们一家人的美满呢?”
虞扶尘闻言一怔,好半天都没想清妇人话里的意思,不想承认,又不得不确认:“夫人,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风长欢深深叹口气,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是真理,同情妇人遭遇的他们并没有等来应有的回报。
有了妇人的帮腔,男子更是有了底气,一把推开俯蹲在他身前的风长欢,连滚带爬上前去抱住妻儿,心知板上钉钉的罪业没有辩驳的余地,只有装出一副可怜相来博人同情。
“……我还有妻儿,还有家庭,何苦为了二十年前就没了的凤仙一家再搭上我的家人。我是害死了她,可那都要怪凤仙先勾引我,要不是她不知廉耻,哪会引来杀身之祸?……对,都怪她先勾引,是她没有反抗,是她没有以死明志,都她是自找的!!”
要不是这会儿他躲在夫人身后,以妻子做了肉盾,虞扶尘定要打得他六亲不认,方才还叫嚣着妻子没用的人,此刻竟要靠着妻子苟且保命,何等讽刺!!
不待虞扶尘出手,一道绿光飞速掠过,巧妙避开挡在身前的妇人,不偏不倚打在男子额头,疼的对方当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千宫问阙被姑射天女搀扶着缓缓走来,被他一席话气的薄唇轻颤,恨不得当场手撕渣男。
“畜-生东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为什么要质问受害人的过错,她的弱势她的无力不是你犯罪的借口!本皇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说罢便要推开跪在他脚下哀求的妇人,可见鲛皇的确是位杀伐果断的明君。
虞扶尘期待着恶人得诛的好戏,自是没有加以制止,倒是风长欢欲言又止,几欲出手阻拦,都被小野狼拉着手按回怀里。
“师尊,由保护了孤屿十年的鲛皇出手再恰当不过了,你还是别跟着蹚浑水了,我不想你的手被这种肮脏下流的恶徒染脏。”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敢保证不出三秒,千宫一定会停手。”
话音刚落,便见怒将利爪伸向渣男的千宫问阙猝然停手,他面前赫然多了个张开双臂的单薄少年,哪怕面临的将是死亡,临危也未曾退后半步。
“你……让开!”
“人鱼哥哥,求求你,放过我爹吧……他知错了,他会改的,求求你别……别让我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
说这话时,除了腐化的创面,少年身上各处遍布着和妇人如出一辙的伤痕还不住流着脓水,一看便是长期受虐所致。
千宫问阙满心困惑,诸多问题急于求解,话到嘴边,却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为何?”
“就算犯了错,也改变不了他是我爹的事实。”
“他犯的不是错,是罪!!”
“那又如何!被害死的人与我无关,但若是爹爹受了制裁,我就会失去至亲!人鱼哥哥……人总是会站在道德高低居高临下审视别人,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有几人能做到公平公正?我只是自私了一点,又有什么错??”
千宫问阙垂眸凝视掌心所托的魂瓶,失落而惆怅,怒极反笑。
“哈……狗娃子啊狗娃子,你的先生若是听到你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很伤心的吧……”
“先生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不能再失去爹爹,人鱼哥哥,我求你,放过爹爹吧。”
虞扶尘觉着这诨名颇为耳熟,想起是鲛皇与司隗故事中多次出现的小鬼头,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这下鲛皇是不会忍心下手了,难道师尊一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了吗?
风长欢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长长叹了口气,见千宫问阙投来的目光饱含无助,便知这个难题到底还是被丢回到自己头上。
“千宫……”
“好友,可否听我一句?”
“如果是为恶人求情,那你大可不必。”
“我绝不会为他的罪行辩驳半字,但他若是真的死了,留下的孤儿寡母又将如何过活?我只希望你想出两全之法,否则……我心难安。”
这个道德问题被抛来甩去,身在不同立场的人会有不同看法,譬如一心替凤仙讨回公道的虞扶尘与风长欢,坚信只有处决恶徒才能告慰凤仙与其父母,以及她早夭幼子的在天之灵。
譬如忍受家暴多年的狗娃子母子,备受折磨与痛苦,仍然不肯寻求解脱。
中肯来说,究根结底怪不得他们,而是封建社会将夫为妻纲与父为子纲的礼法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以至于生出奴性的他们无法自主选择未来。
又譬如鲛皇千宫问阙,本该杀伐果断,却因循了私情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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