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行止”勾起虞扶尘被封存记忆的一角,眼前倏地一片黑暗。
眩晕袭来时,有一双手轻抚着他的额头,将困扰他的痛楚尽数拂去。
“师尊……师尊……”
他痴痴唤着,不自觉环住那人清瘦的腰身,掌下是一阵紧绷的微颤。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作一声梦呓:“师尊,不要走了,好不好……”
风长欢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一如即往的温热,微妙的熟悉感……
“分明与君初相识,却似昔日故人归……”
残存记忆中那个幼小身影,如今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吧。
……
练功的时日古井无波,虞扶尘天生灵体,尚不清楚如何掌控灵力,要是能早些拜师潜心修炼,现在也当是天玑之位。
早些年代为监视修界的玄机塔以北斗七星位为代称,借指功力所能到达的七个境界,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与摇光。
其从下至上,二者为一层,四者为一段,各大门派高阶弟子皆在一段之中,即是天权之下。掌门或为最高位天枢,或为其次天璇,此乃凡道。
既有凡道,则亦有仙与鬼道,后者暂且不提,凌驾于天枢之上尚有仙者北辰。
早年凌雪宫玄虚真人曾以八卦之术推演吉凶,预言百年后将有妖邪祸乱天下,救世之人譬如北辰,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各派纷纷找寻能平息灭世之争的尊者,愿奉其为帝君,皆未果。
再看今朝,九州降服风长欢后,极道仙尊柳长亭下令修界废除七星等级制,江湖儿女一视同仁,自那时起便有流言横生,传闻掌控天下命脉为三圣:九重天界仙、幽冥鬼域魔,以及纵横人间龙,便是衍生万物的天、地、人。
各派普遍认为那纵横人间唯我独尊的神龙即是身怀绝世功力,又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的十夜长亭九梦君,因而昆仑一脉备受修界瞩目,这就是后话了。
明斯年对虞扶尘评价很高,身负神力委身于风长欢座下为徒未免太过屈才,倒不是否认自家师尊的实力,那人目前残魂不全,神识紊乱,无法按常理引导他是不争事实。
如此下去,迟早惹出麻烦。
他自以为将心事隐藏的很深,特意寻了虞扶尘独自练功的机会试图与他说明其中利弊。
远远望着盘膝打坐,闭目静气的少年,原本已想好措辞的明斯年忽觉话到嘴边,想说出口来却非易事。
他意识到在一见如故的师徒二人之间,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就算出于善意提醒些什么,也会被人当作是拈酸吃醋的争宠。
他没有义务提醒虞扶尘止损,若非师门牵绊维系,二人也不过是碰面相识的陌生人罢了。
他的别扭性子不止喜欢否认旁人,更会否认自己,以至于难以打定主意,心中越发觉着异样。
“是不是觉着他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纠结不下时,风长欢缓步踱来,怀中抱着半梦半醒的黑子,笑颜比起平日正经几分,有了些许为人师者的气势。
明斯年佯作佩服:“或许吧,不过徒儿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尊明示,为何当日在佛宗时师尊不愿收他为徒,却在遇险时改了主意?”
风长欢与他对视,眼中分明溢着笑意,却深邃无比,引人坠落。
他头也不回的反问:“想听实话?”
“想。”
“为师记忆残缺不全,能断断续续想起些过往之事,他的眼神,他的鸾刀,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一位,我所亏欠的故人。”
他顿了顿,蹙眉咽下一口血沫,忍痛继续道:“既是有所亏欠,往后再祸害了他可不是君子所为。”
“但您还是收了他。”
“因为他需要我,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风长欢未再继续,只道七分,隐瞒三分,他永远对人有所保留,永远都是点到即止,至此话锋一转,笑容又攀上嘴角。
“小年年觉着他适合怎样的兵器。”
猝不及防被人起了爱称,明斯年胃里翻江倒海犯着恶心,颤声反问:“师弟他已有鸾刀,还需要凡物傍身吗?”
那人“啧”一声,暗叹着徒弟就算少年老成,到底还是年轻,伸出食指来左右摇摇。
“鸾刀杀伐之气太甚,他在佛宗这些年,连只蚂蚁也没踩死过,如此善心必然挥不得鸾刀,不得嗜血,神武便不会听命于他。以他目前的本事驱使不得鸾刀,和赤手空拳并无差别。”
“如此,师尊是认定他灵力充沛,可效仿三十六陂的炼器之法,将灵力淬于凡物之中供其使用?”
“聪明。”
赞他一句,风长欢又将黑子丢在他怀里,起身拂去衣衫上的兔毛,光着脚一步三摇向虞扶尘走去,明斯年见状本想跟上前去,却又碍着腿上多了只撒娇打滚的兔子,只好追问:“师尊,我还没说什么兵器合适啊?”
“不必讲了,以你的性子,定会选择极尽风雅的长剑,与你相配倒是不错,和他甚是违和。”
明斯年没再多言,怀疑起自己这位看似不着调的师尊是否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只一眼就能望尽心事,半点秘密也保留不得。
虞扶尘收功,抬眼就见师尊笑吟吟的:“今日功力进展如何?”
“多亏师尊教导有方,如今我可将灵力汇于心口,借金丹回转之力操控,不会再失手伤人伤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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