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老笑笑,伸手虚引,道“将军这边请。”
“劳烦家宰了。”
周市微微拱手,当即走在了前面。
唐雎的府邸,乃是历经魏国数位君主所赏赐的,自然是规模不小,也很是精致,甚至,比起王宫也相差无几。
周市在家老的引领下,穿过数道门廊,又穿越过曲折的回廊,这才在一个小院的花厅边止住了脚步。
“将军稍待。”
家老歉意的说了一句。
周市点头。
家老这才走上前,在房门边站定。
“砰砰!”
家老轻轻敲击了两声门扉,声音即不大,也不小。
却是既不会让周市觉得聒噪,又能够让唐雎听到。
周市暗暗点头,从这仆人的处事,便能够知道唐雎的修养。
“进来。”
屋内传出了一个中气稍显不足的苍老声音。
想来应当是唐雎无疑了。
“家主,周将军来了。”
“哦!”
未几,房门被打开了,却见年逾耄耋,却是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像的唐雎,走了出来。
周市慌忙上前,双手抱拳,弯腰下拜,道“周市见过唐老!”
唐雎亦笑着拱拱手,微微点了点头,待做足了礼节,这才道“周将军,老朽腿脚不便,没有远迎,多有怠慢了。”
周市笑道“唐老乃是国之柱石,周市乃是后学末进,怎敢劳驾唐老亲迎,告罪,告罪。”
唐雎哈哈一笑,道“若是别人,老朽自然是不会出来的,但是,周侄来了,老朽却是要出迎的!”
唐雎把住了周市的胳膊,道“行了,行了,汝吾二人就不要在客套了,来进来说话。”
周市伸手虚引,唐雎率先进了屋。
两人在席位上坐下,不要唐雎吩咐,就有仆人端上了茶水糕点,分放在两人面前的案几上。
周市冲着侍者微微点头,侍者蹲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站立在门口的家老,这才退出房门,并顺手将房门关住了。
“贤侄,孤听闻王贲掘开大河了?”
见到众人都出去了,唐雎这才问道。
“是啊!”
周市长叹一声,道“唐公没有看到,城外的洪水足有八尺高。”
唐雎长叹一声“唉!大魏的黔首,又遭殃了啊!”
“是啊!”周市说道“吾方才在城头,已经见到了不下十具浮尸了!王贲的这一手,怕是要让大梁周边的百姓十室九空啊!”
唐雎皱眉,问道“城内的百姓如何?可有民心不稳的迹象?”
周市道“唐老不是外人,吾便实言相告了,大水刚刚漫入城内时,不单单是百姓,就连士卒都稍有不稳,好在吾先行便堵死了四门,又让士卒带领着百姓挖掘泥土,堵死渗水的地方,使得城内的积水只有一尺深,这才成功的稳住了民心士气。”
唐雎拱拱手,赞道“周将军智勇无双,孤年长,代大魏谢谢将军了。”
唐雎说着,就要弯下腰去。
唐雎已经九十多岁了,就算是面见君王,都只需要拱手就可以了,周市哪里敢受了唐雎的大礼,连忙避席,拜倒在地上,道
“唐公为大魏操劳一辈子了,余怎能当得唐公大礼,唐公万万不可如此!”
周市起身,正色道“况且,余身为大魏将军,自当为魏国效命,这只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唐雎只好作罢,笑道“吾孙常言周市忠孝,当乃举世无双,孤今日算是见识了。”
唐雎指着自己道“吾年轻时,为魏国奔走四方,所幸不辱使命,到了今日,方在朝野有了些许薄名。”
周市赞道“唐公之名,世界皆知,不论敌我双方,报上唐公的名号,都能得到君王尊敬的。”
唐雎笑道“若说魏国下一代,何人能达到老朽的些许薄名,孤看这魏国,唯有周将军一人了。”
周市道“唐公说笑了,吾哪能及得上唐公的名望,能有唐公的十分之一,吾就高兴死了。”
唐雎哈哈一笑“贤侄不可妄自菲薄,周市仁义忠孝,大魏谁人不知,假以时日,老朽今日的名望,必然会被贤侄超越的。”
不待周市客套,唐雎收住了笑,正色道“贤侄,今日唤汝前来,乃是为了问问汝,这大梁可能守住几日。”
周市道“先前公大夫尚是屯长之时,再离城前说了那番话,便让吾动了心思。”
周市苦笑道“吾曾拿自家的院墙做了实验,这大梁若是想要被洪水泡塌,果然如青豚所言的那样,需要三月左右。”
“哦!”
唐雎肃然起敬,为了当时不过是一介小吏的青豚的一句话,周市竟然拿自家的院墙做了实验,这周市果然如传言的那样忠义无双啊!
周市家房子,乃是惠王当年赏赐的,与大梁城乃是同一批工匠制作的。
因此周市用自己家的围墙做实验,来推算大梁城能够在洪水中坚持多久,所得出的结果,倒也算是正确的。
“三月”,唐雎沉思道“此时已经是九月了,也就是说,若是不能在明岁一月之前破了秦军,咱大魏就要亡了!”
周市苦笑,道“是啊!若是不能再三月之内破了王贲所部,咱魏国可就真的要完了!”
周市的眼眸里满是哀伤,周家几代人的辛苦拼搏,到了自己这一代,终于爬上了卿士的地位,却是没有想到魏国已经是面临灭亡的陷境了。
若是魏国要亡了,周家又何来的荣华富贵?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唐雎道“贤侄,病苛当用猛药,魏国眼见是就要亡了,孤意用重赏厚赐激发魏国百姓,孤明日准备请见王上,向王上献言但有献策献计者,只要能破了王贲大军,不论贫贱,皆可封侯!“
唐雎盯着周市,那张长满了老年斑的脸上,却是一往无前的坚毅。
周市肃然起敬,唐雎这是准备自己背上君王的责怪,贵族们的骂名了!
魏国的土地就只剩下这么方圆不过千里的大小了,若是再裂土封侯,必然会损失现有贵族们的收益。
唐雎这是要用自己的名誉,来寻求魏国可能所有的那一丝生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