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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家 第23节
    进入腊月,时值年关京都城愈发喧嚣热闹,为不错过最好的挣钱时间段,颜溪每日忙的像陀螺一般,早市她不再抹黑出门,而是待在屋里准备一白天要卖的小食。
    这种忙碌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六,连小年都没怎么过,大院里的租户都为其拼命劲啧啧感慨。
    昏黄的灯光下,颜溪盘腿坐在床铺上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一张张掏出钱引,数她大半年的劳动成果。
    “十贯……十三贯……十九贯……”
    将最后一张抚平,开心地念叨:“三十六贯!”
    除了租钱以及生活各类花销,近九个月攒了三四十贯钱,她向晓得门路的人打听过,找门路销籍差不多需大几十贯钱,明年再努力一年便可以彻底恢复自由身。
    一想到自己不用再过遮遮藏藏真名假名都不敢说鬼日子,她激动的在床上直打滚。
    过完年就是开春了,卖花比卖吃食省力,而且挣钱,她心思忍不住又活泛起来。
    不知大勇跟人学花艺可熟练了,是否在自家田中种了花草。
    再过俩月便可以折杏花卖了,自己要不要重操旧业像今年春季一样当个花贩子?
    那样以来,只需半年时间钱便可攒够。
    无论颜溪再如何纠结,年节照样得像模像样过,她凑合可以,但上门拜年的左邻右舍可不行。
    在颜溪忙着蒸煮煎炸手脚忙备年货时,西水门的刘家表面一派其乐融融,可暗下却各自生出了心思。
    “怀安出门做事也有小一年了,怎么着也不只才攒五六贯钱。”吴氏跟枕边的丈夫道,话语明显听出抱怨之意。
    第28章 说亲   远忧
    市28
    “听姐夫讲官家发的薪钱不算多, 怀安都成人了,出门在外哪有不用钱的。再说之前欠朋友的几贯钱总得还吧。”疲惫的刘怀山半阖着双眼为弟弟讲理。
    弟弟外出做活走前非但没要妻子给的盘缠,反而还将自己辛苦挣的薪银给了他们, 若再埋怨简直说不过去。
    “我还不是为怀安好, 过了年就得开始张罗他亲事, 里里外外哪处不得钱用。他现在大手大脚痛快了,到时候捉难是我们!”
    吴氏对丈夫每次都向着小叔子的做法颇有微词。
    公婆下世的早,将未成年的幼子丢给他们夫妻俩管。
    负责平日的吃穿用度不说还得承担其婚娶之事,说句不好听的相当于多了个儿子要养。
    如今他即已外出挣钱,理应将工钱上交公中以作娶亲的费用。
    听了妻子的话, 刘怀山睡意全无, 蹙着眉头道:
    “当初爹走时不是留给怀安一份家当吗,这些年他又没用什么银钱,结亲足够使,咱俩犯什么难?”
    吴氏听丈夫提起家,就气闷的要死。
    当初公爹弥留之际便给兄弟俩分了家。
    银钱小叔子占六成, 他们长房得四成, 作坊铺子的份额归长房继承, 小叔子每年拿三成红利。
    当时公爹为了帮自己的俩兄弟娶妻扩建房舍, 家底早花差不多了,给俩亲儿子留的不过百十贯钱。
    丈夫未管中馈自然不晓得材米油盐贵分给小叔子的那份银钱纵使没花光, 那也所剩无几。
    若是像以前他能老老实实留在作坊铺子做事,自己不会说什么, 并遵从公婆嘱咐操心帮忙物色一门亲事。
    可如今他撂挑子外出单干自谋生计, 丈夫累死累活为作坊操劳,赚的银钱还需分给小叔子三成,怎么算都觉憋屈。
    吴氏冷哼一声道:“留的家当?这些年吃饭穿衣耗费的难不成大风刮来的银钱?你若不信, 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去瞅。”
    刘怀山瞥眼肃着眉目的妻子,顿了顿,话音比方才弱不少:“即便爹留的钱没了,不是还有三成红利是他的?”
    “没错,当初爹是这样说的。”吴氏点点头承认,转而提高嗓音补充道:
    “可前提是怀安需呆在作坊中帮衬,如今他拍屁股撂挑子,啥都不管不问还分红利,我心里不舒坦!”
    见丈夫神色怔楞没搭话,吴氏低首抽泣起来,“大郎我是心疼你啊,二叔拿你当牲口使唤,怀安却只顾他自个快活……”
    “大过年的哭什么……”妻子抽噎声拉回刘怀山的思绪,伸手用裂出细口子的指腹帮她试泪,叹口气说:
    “怀安自小脾性跳脱,拘在作坊里心里不敞快。你也看到了,二叔二婶总是无故寻他错,我做大哥的护不住他……”
    一想到弟弟那次流着眼泪给二叔赔不是,刘怀山心里就难受的紧。
    狠狠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勉强笑了笑说:“让他在外头磨磨性子,指不定过两年便自觉回来了。我年轻力壮的,多做些力气活不碍事……”
    感受出丈夫情绪低落,吴氏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大过年的向他闹腾。
    于是忙用帕子擦擦眼睛,破涕为笑道:“瞧我大过年的,提这事做甚,我听大郎的。”
    ……
    距夫妻俩卧房两三米之隔的耳房中,刘怀安正躬背低首伏在长方小桌案上。
    走近处可发现他正拧眉紧盯碳笔绘制的千慈塔剖面图,目光定在其中一处位置陷入思索中。
    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起身从放置在床头木匣子里翻出几张泛黄起毛边的图纸,同桌案上的比较,视线游移几张图纸之间。
    过了许久,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后又接着琢磨剖面图的下一个地方。
    直到房外鸡鸣声第四次响起时,才小心翼翼收起图纸探身放进木匣子中,打着呵欠迅速除去棉衣,灭了灯火,滚进被窝里。
    ……
    “大姐,那姑娘家可都打听清楚了?怀安去岁还放狠话说暂没结亲的打算,此事得先跟他通个气。”
    听大姑子刘芙有意说给小叔子促成一门亲事,吴氏面露迟疑地说。
    “现今岁庚都十七了,若不提早订好人家,再过两年哪还有相宜的好姑娘。咱们又非高门大户打着灯笼随意挑拣,待会我给他说!”
    刘芙完全没将弟媳的话放心上,她有自己的思量,弟弟对颜溪那丫头的执念她瞧的清清楚楚。
    如今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人样,为防哪天凑巧碰上再鬼迷心窍,还是尽早定好姻亲,绝了后患。
    自上次因讨要颜溪之事,夏氏与刘芙两人关系愈发糟糕,互相看不顺眼。
    此刻端坐上位的夏氏见刘芙竟直接越过婆家这边,一人拍板钉钉夫侄的婚事。
    气得她差点绞烂手中的绢帕,暗中大骂几句。
    尽管自己内心对张牙舞爪的夫侄子婚事丝毫不上心,巴不得讨个恶婆娘治治他。
    可一码归一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李家的媳妇对刘家诸事有话事权。
    若传出去,街坊邻居还不知怎么笑话她们做婶子嫂子的。
    心生怒气的夏氏嘲讽道:“怀安的媳妇进的是刘家大门,合适与否我们做婶子嫂子的自然先得掌掌眼,最后还得由你二叔三叔拍板说了算。”
    刘芙面色一僵,晓得自己确实有些越礼了,不过很快恢复,带有几分伤怀道:
    “当初爹离世时,叮嘱我好好照拂怀安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芙娘并非有意越礼,二叔三叔也定会明晓芙娘心思。”
    ……
    同作坊紧挨的另一间大厅堂中,刘家的成年男丁除刘守从不在场外,其余的正和前来拜年的李诚闲聊。
    “万大哥品性不错,姐夫,要不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做活?”刘怀安对姐夫李诚道。
    腊月二十五千慈塔告竣后,他尚未来得及去大姐家拜访,不少事情对方还不知道。
    “我跟着陈作头都习惯了。”李诚笑着摇头婉拒,原先一同做事的匠工有不少如妻弟一样离开。
    正如他期盼的,自己现今颇得作头看重,工钱也比之前多,如此好的境况哪还会重新选择下家。
    “二哥,你啥时候能捎上我呀?”刘怀平满脸羡慕地望着刘怀安。
    对堂哥一出门便是大半年向往的不行,在家都快被父亲吼傻了,每每听他讲话拿东西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别,我可没那个胆子,若让二叔抓到,他非剥了我的皮。好好在家学手艺,别辜负二叔三叔他们期望,将来二房还指望着你撑起呢。”
    刘怀安冲可怜巴巴的刘怀平摆手,笑得如沐春风。
    最近他心情颇佳,对二叔刘守从的黑脸子丝毫未放心上,反正过几日自己就要搬走了。
    经过斟酌,东水门租房一事他决定暂时不跟家里人说,尤其大姐,否则她肯定猜到自己跟小溪一处,从中阻挠。
    “怀安,你真想好不回作坊做事了?”刘守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茶盏,颇为无奈地问侄子。
    转头望向笑呵呵听俩弟弟说话的刘怀山,皱眉怪责道:“怀安胡闹,你竟也由着他,家里开着作坊铺子跑外头跟旁人做活像什么话?”
    对于自家的木工作坊,刘守敬心存忧虑,三房没男丁承继;二房只怀平一子单传,照其浮躁的脾性哪是做木工活计的料;大房里虽说有大侄子撑着,可踏实有余,悟性不足,一些家传的精巧匠艺根本没法领悟。
    原想二侄子可带着三侄子静心学手艺,加上大侄子,三人能让刘记木工坊继续兴旺传承,可偏偏不尽人意。
    他晓得二哥一直存有私心,当初大哥没离世前就想压其一头。
    如今更是想独揽话事权,谁敢忤逆便一通斥责。自己曾微微提醒几句,同样招来怒火。
    心头总觉得若此次放二侄子外出揽活,今后就彻底飞跑不回窝了。
    所以才希望大侄子能出来劝说。
    “怀安想出去,就让他磨炼两年,我瞧这次从相国寺回来比之前稳重多了。”
    刘怀山只是不想弟弟待在家中时时受责骂,并未像刘守敬考虑那般长远。
    刘守敬听其一点不在意的样子,气得直想骂他一顿。
    “三叔,作坊有你二叔大哥便足够了,留下来非但起不了什么作用,还经常惹二叔生气。”
    刘怀山清楚他三叔贯爱充当老好人,两头都不愿得罪。
    因此对其谈不上有多深厚感情,更不愿交心谈及自己真实想法。
    李诚自然站在妻弟一方,故而旁边适时插嘴说上几句赞同其离家谋生的话语。
    满心希冀有朝一日能跟堂哥外出逍遥的刘怀平当然不会跟三叔一边。
    因为刘李两家离得不算远,临近傍晚刘芙跟丈夫带着俩孩子才归家。
    避免夏氏从中作梗生出枝节,刘芙犹豫了下决定明日弟弟去自家拜年时,再将说亲知事告诉他。
    送走李诚一家四口后,被刘芙气得借口回房的夏氏走出来,笑道:
    “怀安,明儿去大姐多记得备一份节礼,好好谢谢她,不声不响便将你亲事定下来,让我和你三婶少操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