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哀嚎,
天倾地覆。
“阿爹!”
“救命啊!”
……
水声隆隆如地龙翻身,大地震颤,浑浊的泥汤不要命的冲刷着大地上的万灵苍生。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帝王一步流血千里,而这天地一怒,众生遭劫。
“村长,真的有洪水啊,那个孩子没骗我们!”
乐阳村里,两道身影死死的抱着个一颗槐树,其中一人脸色煞白的对着另一人仓惶道。
槐树本就不大粗壮,二人攀附其上加之水流的冲击树杆已被压的有些倾斜。
村长惊魂未定,他在意的却不是村民的话,而是怀里岌岌可危的救命稻草,眼中不易察觉的露出了一丝阴狠,只趁着村民扭头之际一脚便踹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一脚可怜那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头坠进了宣泄的洪流中,溅起一个水花便没了影子。
“救我……救救我……”
“滚开!”
看着一个个朝他游来的人,村长更是怒目狰狞,不仅未施援手,还一脚脚将其踹开。
可这洪水势头越来越大,他怀里的救命稻草这会是真的岌岌可危了,一个浪头打来连人带树都被没过。
“救……救救我……”
村长死死的抱着那树,呛了几口泥汤,正惊魂未定遂见不远处的一根木枝上忽多了两个人,说来也奇,无论浪头多大,那两人的身体始终紧紧的吸附在水面上。
一苇渡江,不过如此。
村长眼中顿时涌出希望之色,竭力的嚎着,嗓子都哑了。“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可以你们很多银子……救救我……”
又一个浪头打来,他挣扎着冒出头,只是眼中的希望开始散去然后破灭,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与怨毒。“畜生,你们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呜呜……救救我啊……”
因为,那两个人正离他远去。
可到最后,洪水中连咒骂的声音也没了。
……
着江水上翻滚的浮尸再看看身旁的孟秋水,泥菩萨是几番欲言又止。
但见洪流下游有一峡道,南北走向两山如一天然屏障,江水宣泄之势立被遏制。孟秋水立在峭壁顶峰上,瞥了眼黯淡无光的天空轻声道:“你忘了,我已经救过他们了。”
峡道彼岸,只见聂风,步惊云,断浪三人正帮仅存的人从这汹涌无匹的江水中捞着尸体。可那洪流之势先前虽得以稍缓,如今叠浪而来,变得更加凶险万分。
不多时。
洪流再袭,那些对着聂风三人颐指气使的村民那还顾得上地上的尸体,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山下狂奔而去,连妻儿老小都抛到了脑后。
“排云掌!”
怒啸中,就见步惊云跃至峡道出口,浑身内力一提奋起双臂,其上青筋血管登时暴跳而出,掌劲汇聚之下竟能招来无边云气,声势骇人,拼死亦要阻那洪流,为众人争取逃命之机。
孟秋水平静的看着,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
双掌横推而出,掌劲与那洪流碰撞的刹那步惊云身躯一震,口鼻已是滴出血水,脸色霎时淡如金纸,气息一乱,俨然已受重创。
“云师兄!”
聂风一脸悲戚。
“他完了!”
断浪怔怔的看着,他从未觉得步惊云居然会为了毫不相关的人如此悍不畏死,双掌推出,虽拼死震碎一个浪头,可这洪流何止一浪。
伤心归伤心,可二人顾不得太多,回身便那些村民追去。
“轰~”
一旁的泥菩萨早在之前便掐指卜算起来,像是要看清步惊云抗天的结果,究竟是粉身碎骨,还是绝境逢生。
陡然,眼见巨浪已如遮天掀起,他双眼一睁,低声道:“来了!”
如今已至寒夜。
明月高悬。
就在泥菩萨话语落下,天边倏的多了几道身影,快的不可思议,犹如鬼魅,寒月之下有若飞仙临世,缥缈非常。
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只一眼便能分辨出皆是体态婀娜的女子。她们只在天边一掠,峡道前便已没了步惊云的身体,显然已被救走。
洪流如龙咆哮着。
“你跟了我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孟秋水凝望着那一白一青两人远去的方向,话语轻飘飘的落下。
他身侧的泥菩萨眼神变了几变,最后一咬牙。“自我洞悉天机开始,我一直深信这世间再无我不可知之事,可现在,我有一个困锁在心的问题。”
孟秋水“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找我解惑的!”
他并没有拒绝。
“说说看!”
泥菩萨沉默稍许,眼中不知道何时竟流露出一抹不可言的恐惧,还有难言的憎恨,然后他问了个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天是什么?”
天,是什么?确实古怪,这偌大的红尘浊世,不解之问犹若群星浩瀚,恐怕谁也没想到会有人生出这般古怪想法,而这个问题,只怕这世间也无人能解答。
只因放眼过往,没有人这般问过,更没有人这般想过。因为世人从来都是仰望着天,天高不可触,风起云涌,雷霆急电,在世人的眼里,他们只看到了这天的威严,天的力量,天的浩瀚,没有人敢质疑它的存在,怀疑它的存在。
“天命又是什么?所谓的注定又算什么?”
泥菩萨又开口了,他望着那些浮在水中的尸体,双眼渐渐布满血丝。“我这一生都在奉天敬地,可换来的是什么,妻儿惨死,但凡与我相关之人无不落得个不得善终,我如今更是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终年难见天日……哈哈……我很想知道,什么叫天命注定……”
他嘴里像是咬出了血,变得含糊,伸手揭下了那张罩在头上的黑袍。
月光下,已然出现了一具形如厉鬼的躯体,浑身恶臭蔓延,头发稀疏,浑身竟好似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来,无不是鲜血淋漓,血肉外翻,有的伤口还渗着腥臭的脓血。
哪怕以孟秋水如今的心智,瞧见泥菩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貌神情也是有过一抹晦涩变化,望着那双歇斯底里近乎绝望的眼睛,孟秋水说出了他的回答。“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顿了顿,他目光一垂,像是觉得有些冷,双臂上不自觉的冒出一个个细小的凸起,右手已按向剑柄,将其死死的握在手里,径直走向南方。
只剩幽幽的话语在泥菩萨的耳边响起。
“说不定,它正藏在暗处窥视着我们呢,也许它是仙,是神,是魔,又也许,他是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