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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守则 第58节
    程柔嘉眉心突突地跳:“算着日子,江氏起码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池姨娘不忍地闭了闭眼。
    “是啊,月份都那么重了……一碗红花下去,不仅那孩子没了,江氏挣扎了半日,也血流不止,跟着去了……大奶奶,真是好狠的心……”
    程柔嘉攥住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表情:“那……大爷回来之后,怎么说?”
    “同大奶奶发了好大的脾气,厚葬了江氏母子,对,坠下来的,是个男婴……但除此之外,旁的,也没什么了。”
    第67章 殚云 [vip]
    送走池姨娘, 阿舟见程柔嘉面色不好,以为她是还未适应过来,便催着她上床再歇息片刻。
    她点了点头, 由阿舟扶着进了幔帐, 尚未解衣, 却忽地伏在床边呕吐起来。
    “娘子!”阿舟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后背:“娘子这是怎么了?”
    徐妈妈送完客进来, 也是面色一变,立时便要去请盛女医过来。
    程柔嘉强忍着恶心, 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眼前发晕, 混混沌沌间,视线中似乎全是江氏那张风露初绽的容颜……
    江氏也是漂亮的,明眸皓齿,柳腰款款,不过是常年低眉顺目了些,但, 也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
    这样鲜活的一个姑娘, 方氏不过起了个念头,就让她日日充满希望, 又忽地陷入无尽的绝望,最终痛苦地死去……
    她生得美貌,又日日谨小慎微地活着,多半也是很得薛靖淮宠爱, 才有机会怀上身子……那, 办差回来对正室大发雷霆的薛靖淮, 对这个昔日枕边人的离去, 又能伤感多久呢?
    即便是从此日日怀念,到底也是斯人已逝。于江氏而言,又有什么裨益?
    她耳边嗡嗡作响,涌动的是池姨娘方才语重心长告诫她的话。
    “……世子爷远在余杭,夫人却这般急地将人召回来,多半是要催一催婚事了……你如今正得宠,这件事可要多上心……日后这院子里的女人们,还是指着世子妃的脸色过活……”
    她慢慢地攥紧黄梨木的床梆,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
    “谦哥儿回来啦?”
    闻樨山房中,侯夫人见到了薛靖谦,面上紧蹙的眉头立时变得笑逐颜开:“这趟办差可还顺利?”
    “顺利。”薛靖谦言简意赅地答道:“进门时已递了牌子到宫中,陛下若有召见,应一会儿就会有信了。”
    侯夫人微微一愣,旋即忙道:“哎呀,那你该去宫门口候着才是,如此,岂不托大?”
    谦哥儿是领密旨南下办差,回京头一件事就应该是向圣上禀报,她倒是急糊涂了,将人径直请了过来。
    “不妨事。”薛靖谦摇了摇头,他为朝廷足够尽心尽力了,此刻父亲病重,陛下若还不愿等上片刻,倒也不值得他效力。
    “父亲……他病情如何了?”
    侯夫人一默,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他自己要寻死,吃那么多丹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薛靖谦低下头,拳头紧紧地握成了攥。
    薛家的人一向能干,他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奸臣,专进谄媚惑主之言,亦能搅动风云,获得高官厚禄。可临了,到底也要这般昏聩的死去,像先皇一般……
    侯夫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儿子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但这一刻,她却是不愿见的——侯爷一生都过得荒唐,活着,也是被贵为当今圣上的亲女婿记恨,倒不如死了干净,也免得这姐弟俩心头一直芥蒂。
    她坐直了身子,想起正事来:“……谦哥儿,我急着寻你回来,是为了你的婚事。”
    薛靖谦一愣。
    按当朝律例,尊亲逝世,需得守孝三年。三年内,后人不得出仕,不得嫁娶,除非是在百日热孝内完婚。
    他于仕途上,实然已经算是做到了顶,但嫁娶一事,若要再耽搁三年,母亲恐怕要等急了。
    但他没想到,母亲竟然已是全然不在乎父亲的死活了,着眼的,竟是这件事。
    “我们府上规矩重,便是一月之内定下亲事,筹备也得时间,百日内完婚,已经算是仓促。若再不抓紧些,可就要再耽搁三年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侯夫人絮絮叨叨的念着,递过来一沓子卷轴:“这些日子我闲着无事,办了一场花会,暗地里也请了宫里的画师,把几个适龄的高门贵女画了画像……你瞧瞧,有没有中意的……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娶回家来,你也更舒心些……”
    薛靖谦哑然失笑。
    看母亲这着急的样子,倒像是要立刻定下来一人似的。居然还偷偷画了画像,真是没有半点高门的矜持了……
    “母亲。”他笑容微敛,语气郑重:“儿子是有心仪的,想娶的人了。”
    侯夫人很是意外。
    从前还是咬着不放,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怎么出门一趟,倒是有心仪的了?
    “莫非不在京城,是在南边遇到的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她眼睛一亮,笑眯眯地打趣。
    若是江南的名门望族之后,倒也勉强可以。
    薛靖谦一默,跪下行了一礼。
    “哎哟,你这是做什……”
    “儿子想娶程氏为妻。”
    侯夫人一脸心疼地去扶儿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半晌,她才不可置信地开口:“程氏?哪个程氏?”
    金陵……余杭……有哪个姓程的官宦人家吗?
    薛靖谦抬眼看她,面容沉稳,目光坚定。
    侯夫人顿时无力地坐回了炕上。
    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哪里有另一个程氏?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她素来稳重聪颖,步步为营的独子,会不管不顾地要娶一个商户女,还是当着他通房的人,做承平侯府的世子妃——不,是未来板上钉钉的侯夫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语气不由自主地尖锐,拔高了调子。
    “儿子知道。”
    她满眼失望地看着他:“她只是一个商户女!她的父亲兄弟都没有官阶,纵然如今有个所谓的义兄做了探花,未来也未必就能做到六部的头把交椅,更别说入阁拜相了!她这样的身份,连给你做个贵妾,都算是抬举她,你居然要让她做正室?”
    他为了这个程氏,恼得要分家也就罢了,她也是看西府那头不顺眼;不顾规矩,带着私心地同她一起南下,她怜惜他路上辛苦,也就忍了;如今,竟然还鬼迷心窍地过来说要迎娶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家的权势,已经算是顶了天了。娶一个高门贵女,或是走卒之女,又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妻子娘家的权势来巩固什么了,母亲。”薛靖谦静静地答,相对于侯夫人的方寸大乱,他显得目光清亮,有种无所畏惧的坦然。
    这样的高傲,这样的锋芒毕露,从来在外人面前掩饰得很好,疑心重如圣上,也从未有过不满。
    此刻,却全然用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侯夫人觉得欣慰,又倍感心酸。
    她软和了语气,叹道:“谦哥儿,你比谁都明白,她不适合那个位置。你的正妻,是皇后娘娘的弟妹,是太子殿下的舅母,每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京中顶尖的人物。稍有差错,就会闹得满京城皆知。她那样的出身,见识自然有限,又怎能处理好薛家盘根错节的关系?”
    “她一向聪慧,能做好的。”
    薛靖谦想起她在郑家的表现,微微一笑,很有信心。
    侯夫人揉着太阳穴,微微闭着眼睛,语气很冷:“那,薛家的荣辱,甚至于皇后娘娘和太子的脸面,都要系在她身上,由她心意吗?”
    薛靖谦目光微凝,低声道:“那,为了长姐和太子的脸面,儿子在婚姻大事上,也不能如意了吗?”
    侯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半晌说不出话来。
    谦哥儿自己也是知道这事太骇人听闻了吧?
    不同她讲理,同她打起感情牌了……
    她望着身姿笔直,面如冠玉的儿子,眼里隐隐有不忍。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个做母亲的,只不过是瞧谁弱些,艰难些,便偏帮谁些。
    谦哥儿从来不计较这些的,可一提起,她哪里还听得了?
    当年元娘执意要嫁给陛下,惹得侯爷发了好大的火,抽出藤条就要打她,是小小的谦哥儿护在了元娘背上,挨了几藤条……她也发了狠,使了许多计策,终是让元娘如愿出嫁。
    后来,两王争储,谦哥儿拿下了西北的兵权后,二话不说地就南下勤王,才有了陛下今日的皇位。
    再后来,天下大定,她惊才艳艳的儿子却不得不收敛锋芒,生怕被昔日亲近的姐夫疑心有谋反之心,甚至因为这些,亲事也耽搁了许多年……
    皇室、薛家、她,都已亏欠了谦哥儿许多,他好不容易开口讨要一次,她也不能应允吗?
    “谦哥儿。”侯夫人有些疲倦地拉着他起身,叹了口气:“程氏年轻娇艳,温柔良善,我也很喜欢。可你这样做,实在是激进了……将来,若是后悔了,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你若担心她受委屈,大可娶个门第不那么高的正室,便是什么五六品小官的女儿也无妨……她的身份,实在太打眼了些……”
    薛靖谦叹了口气,眸光微黯:“这样,儿子和父亲,又有什么分别呢?”
    侯夫人身形一顿,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侯爷对沈姨娘的专房之宠,若再度在薛家重现,那谦哥儿的正室夫人,岂不就如她一般可怜?
    他对那程氏,竟然已经喜爱到了这种程度。
    不惜搬出沈氏,来刺她,也刺他自己……
    宫里很快来了信,请薛靖谦进宫复命。
    侯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内室,靠在床头发了半天的呆。
    这一次,要遂谦哥儿的意吗?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不测 [vip]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薛靖谦。
    着明黄龙袍的皇帝下了轿辇, 快步进了御书房,薛靖谦侧退半步,垂眸望着脚下的大红毡毯, 恭敬地行礼。
    “阿谦, 此处又没有外人……”皇帝语气温和, 但看着他的做派,眼里的笑意浓了些, 顿了顿,才挥手让伺候的内侍退下, 关了门说话。
    皇帝风华正茂,身材高大颀长, 丰神俊朗,看得出近年来养尊处优,十分畅意。
    他扶了薛靖谦起来,打量几眼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出门一趟,黑瘦了不少,你阿姐若看到了, 定然又要哭了。”
    言谈之间十分亲昵, 像是寻常的亲戚似的,薛靖谦也微微一笑:“看来一会儿得躲着娘娘的内侍, 先行出宫了。”
    皇帝笑得开怀,拍了拍他的肩,坐到了上首的交椅上,终于问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