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温照斐在心里自嘲,没有人会觉得温照斐是一个自卑的人,除了他自己。
年幼时希冀被爱却错误归因,从而让人失去游刃有余的能力,长大了费尽心机塑造美貌却永远刻意。刻意,在中文语境里,仿佛生来就是被游刃有余四个字踩在脚底下的。
所以他讨厌贺轶鸣,贺轶鸣做什么都很轻松,被上天眷顾的人永远不会体会到催吐时胃酸上涌的痛,也体验不到饿到失眠睁眼到天亮的感觉,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贺轶鸣绝不可能理解他。
温照斐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些,说:“其他的事宜我会处理,希望来得及,你就只需要把流程熟悉了……哦对,还有一份致辞,主要内容是关于我们如何相知相爱的,当然我们也没有这个过程,所以你自己好好编一编。”
“内容我不管。”温照斐双手负胸,“你要是敢写我小时候很胖或者别的丢我脸的事,我就敢不要面子地把你丢进水池里立刻宣布咱俩离婚。”
贺轶鸣无语:“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想我?我既然说要帮忙了,就不会搞这种恶心人的把戏。”
“哦。”温照斐似笑非笑,“我出门办事了,晚上记得把稿子给我看一眼。”
贺轶鸣:“你怎么比我老板还过分啊!我淦!温照斐你剥削劳动力……”
他骂温照斐的话说到一半,温照斐已经把门带上了,门锁合上的声音打断了贺轶鸣的话,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他坐在双人床上,觉得自己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对着空气骂人能有什么用呢?就算骂了,温照斐以自我为中心的毛病也不会改。
下午三点左右,李女士和她的钱包贺先生到了。李女士一下飞机就给贺轶鸣打电话,扯着大嗓门:“来接我们!”
贺轶鸣唯唯诺诺:“是是是这就来。”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李女士和贺先生解释他莫名其妙瞒着爸妈就跟温照斐“结婚”,于是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不过李女士作为中年女人,十分关心婚嫁话题:“贺轶鸣,妈妈跟你聊聊天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也给爸爸妈妈透个底,让爸爸妈妈心里有点数。”
贺轶鸣打岔,说:“温叔叔和朱阿姨什么时候到啊?他俩没跟你一起来?”
也许是贺轶鸣的语气太自然了,李女士并没有发现贺轶鸣在不知不觉中就把话题偷梁换柱了。李女士说:“你温叔叔做了个检查,查出来身体不太好,说是晚点到,就没跟我们一起走。”
完了,身体不太好。
假如到时候得知他和温照斐结婚了,会不会激动得进了医院?再过两个月又知道他和温照斐离婚了,好家伙,不得背过气去?
贺轶鸣觉得自己的人生风雨如晦,充满了灰暗。
他把爸妈接到酒店之后就借口说要忙工作,跑去温照斐房间用温照斐房间里的电脑写所谓的新婚感言,望着电脑敲下标题后发呆了半天,觉得这个任务比写论文都难。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想起来的回忆全是在跟温照斐用各种方式打架,半分温情时刻也无——这能写出东西来才有鬼,可偏偏任务艰巨受不了耽搁。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温照斐的房卡在他这里,方便他取用电脑,贺轶鸣跑去开门,他觉得大抵是温照斐回来了,正想让温照斐帮他糊弄两段,谁知拉开房门探头的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两张脸。
“温……”李女士看见不是温照斐脸色骤变,“怎么是你啊?”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看见我就这么失望吗?”贺轶鸣气得脑袋嗡嗡响,这是双标,这是偏心,这是他被他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证据!
“小斐在吗?”贺先生从李女士身后探出头来,“我们来给小斐送份子钱。”
温照斐牛啊,从一家人手里收两份份子钱,看他爸手里的红包厚度,比起他包的一万八只多不少。贺轶鸣的酸意从牙根往上冒,浸得他的语气全是酸气:“包了多少啊?给嫁妆呢这是?”
李女士横眉冷对地训他:“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给小斐包大红包不是应该的吗?这小孩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我干儿子的呀!”
李女士急得上海口音都冒出来了。
贺轶鸣“哼”了一声,已经无暇思考如何对他爸妈解释他和温照斐所谓婚礼的疑点了,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们也应该给我包,我和温照斐结婚了。”
“给你包什么红包你……”李女士话说到一半突然呆住,“你说什么?你和小斐结婚了?”
贺先生反应比起里李女士还能快一点:“所以是你们两个的婚礼?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们的咯,把我们和你温叔叔他们瞒得死死的。”
其实还挺尴尬的。贺轶鸣开始痛恨自己被钱冲昏了头脑意气用事一时口快,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解释。早知道他就和温照斐通个气找套说辞了,也不知道温照斐是怎么跟他爸妈解释的。他头皮发麻,像整个人泡在花椒桶里腌透了,一股重庆味儿。
幸好有人救场——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贺轶鸣抬头,就看见戴着墨镜双手插兜的温照斐站在李女士身后。温照斐把墨镜摘了下来握在手里,笑着张开手和李女士贺先生礼貌性地抱了抱。李女士眉开眼笑地把大红包塞进温照斐手里,然后嗔怪道:“你和轶鸣结婚怎么都不告诉我们的啦,这么好一桩婚事,早点告诉我们让我们开心开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