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被捧得飘飘欲仙,嘴上却啐道:“你这懒货,竟是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为你们操了一辈子的心,如今我这样大的年纪了竟也不想叫我清闲清闲。”
“老太太可别为了备懒就糊弄我,家里离了谁也离不得您啊,您啊就甭想着甩手快活了。”
这话捧得贾母可是高兴得很,在府里当了这么些年说一不二的大长辈,她自是不可能乐意放权的,甚至反而越老越不愿放,就怕自己超然的地位不保,真要她清闲下来,怕是只能等她死的那天了。
贾母笑呵呵的厚赏了所有人,又引来一片欢喜谢恩,愈发的高兴起来,又叫人备下了好些东西,吃穿用度方方面面应有尽有,还有不少是从她的私库里拿出来的珍藏,一共足足装了三四车送往了大报恩寺。
整个荣府上上下下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引得还卧床不起的贾宝玉都有些心痒痒了,好奇的问道:“府里可是有什么喜事?我听着好似热闹得很。”
袭人回道:“林家大姑娘被赐婚给四阿哥了,日后可就是皇子福晋了,自是天大的喜事。”
贾宝玉愣了愣,皱眉嘟囔道:“我还当是什么,这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好端端的女孩儿为何要嫁人?只一辈子养在家里岂不甚好?女孩儿未出嫁前是无价的宝珠,一旦出嫁就再没了宝珠的光彩,变成死珠子了,你说说,这婚事究竟还有何值得欢喜的?林姐姐那样的品貌,叫她嫁人实在是太糟蹋太可惜了,何况还是皇家那样的烂泥潭,竟是要生生毁了一颗稀世明珠!”言语间满怀痛惜。
“快禁声!”袭人吓得脸都白了,“这桩婚事是皇上亲自指的,你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对皇上不满?这是要掉脑袋的!再者说,皇家那样的存在,岂容你我非议?还什么烂泥潭,我看你是挨打挨少了,仔细老爷又要捶你了!”
五脏肺腑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贾宝玉的小脸儿也白了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心里却仍旧暗自惋惜着,哀叹又一颗宝珠即将蒙尘。
“太太怎么好似不高兴?”
“我应该高兴?”回到屋里,王夫人就卸下了伪装的面具,冷哼一声,“她是贾敏的女儿!再者说,那林如海竟敢看不上我的宝玉……”
林如海的回信里虽说不曾明着拒绝,但含糊不清的推辞分明就是拒绝的意思,这可就戳了王夫人的肺管子了,一连气闷了好些天。
在她心里她的宝玉是连公主都足以匹配的人,看上林黛玉那也是林黛玉的福气,林家怎么敢拒绝?怎么能拒绝?简直不识抬举!
周瑞家的没有身为亲娘看儿子的那层滤镜,但她是王夫人的心腹,自然知晓如何才能让主子更高兴,当即便很有眼色的踩着林家捧宝玉,只哄得王夫人的眉眼都松快了几分。
“林家原就猖狂至极不识抬举,如今那大丫头成了板上钉钉的四福晋,恐怕就更加要目中无人了。”王夫人皱紧了眉头,手里的佛珠愈发捻得快了,可见心里的烦躁。
周瑞家的劝道:“太太大可不必如此担忧,不是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最是疼爱宝玉,必定会将一切都妥当安排好的。”
“可恨那两个小蹄子跑得倒是快,如今她们缩在大报恩寺内,老太太便是想做些什么都做不了。”
“太太怕是想岔了,又何必真要做点什么?”周瑞家的露出了一抹阴笑,小声说道:“女儿家的名声要毁了还不容易?只需传些流言蜚语出去,旁人又不知真假,惯会听风就是雨罢了,到时候看他们林家还如何高傲得起来,只怕那时就不是咱们家要求娶,而是他们家要巴巴的求嫁了。”
王夫人一顿,忽而间颇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说的有道理,要毁去一个女孩儿的名声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叫大家都以为她跟宝玉情投意合私相授受了,除了宝玉便再无人敢要她,到那时……一个声名狼藉的丫头可不配做我的正经儿媳妇,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我便赏她做个二房就是。”
主意虽是周瑞家的想出来的,但听王夫人竟然说要叫人家当二房,她还是不禁咋舌,暗道这主子还真不愧是主子,可比她阴狠多了,分明对人家林家姑娘厌恶至极,偏又惦记人家的权势,若是日后愿意好好待人家也就罢了,可瞧这情形,摆明了是想作践人啊。
一时间,周瑞家的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心疼林黛玉,而是怕王夫人这性子,将事情做得太过火惹急了别人自己也要跟着倒霉……人家姐姐可是未来的四福晋,嫡亲妹妹怎么可能给人做二房?
周瑞家的有心想劝,但王夫人对贾敏的怨恨由来已久,已然深入骨髓,如今又添林如海嫌弃她儿子这份仇,新仇旧怨,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又哪里能听得进劝?只一心认定,只要林黛玉的名声毁了,林家不愿意也得愿意,四福晋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舍得叫亲妹子去常伴青灯古佛?
倒也不怪王夫人异想天开,王家教养姑娘向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指望能有多清明的头脑多长远的眼界?更何况一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一点点的仇怨都足以填满她的心,让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周瑞家的见劝说无望,对王夫人的偏执仇恨愈发感到害怕起来,思索再三,终是一咬牙,跟几个婆子一道儿吃酒时便佯装醉了说漏了嘴,盼着信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好歹能拦她一拦,别真将事情弄到不能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