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门子的歪风邪道?
秦始皇在历史书上,在汉唐宋元明人的心里,一直都是暴君的形象——穷天下之资财奉一人之私欲也。
皇上派人出去打听,就是这两天刮起来的邪风,好在就那一小撮人脑袋坏掉了,大明的读书人还是有基本的判断的。
可皇上还是气啊。
可皇上一路南下,发现歪风越刮越大,有沿海的老百姓也跟着说,皇上一统南海,将来再一统蒙古塞外,就和秦始皇当年一样。皇上懵。
那最应该夸的,不是元太~祖忽必烈?皇上赶紧示意淮北的地方官,想办法转移老百姓的注意力。
龙舟到了淮北,皇上一面忙着接见地方官、总兵、治河官、盐官、镇守太监……忙得脚不占地,蒋冕和毛纪到来,皇上顾不得多说,拉着他们都来帮忙。
过了淮北就是苏州,皇上了解到老百姓推崇秦始皇的心态后,更是担心江南沿海的情况。好不容易有空一会儿,发现徐景珩比他还忙,天天下龙舟和老朋友们聚会!
“不许喝醉酒!”皇上气得大喊,
半醉·徐景珩拉着皇上躺甲板上,看星星:“皇上最近看《塞尔柱诗歌》,喜欢吗?”
“喜欢。苏丹·维列德用土耳其语写诗,还是用民间口头的形式,和大明的民歌一样好听。喝酒不对。”
“那皇上看《君主论》,喜欢吗?”
“喜欢。《君主论》和《论李维罗马史》都喜欢。马基雅维利好好,佛罗伦萨也好好。醉酒更不对。”
“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银行,有很多独到之处。希望江南,能走到那一天。”
“当然可以。‘我希望一个处境卑下的人,不要认为,胆敢讨论高贵的朝廷和制定关于它的准则是一件放肆的事情。因为有些人为了了解山峰和其他高处的特点,就按照地图使自己置身于低处,而为了了解平原的地貌,反而爬得越高……”
皇上坐起来,摇头晃脑地背诵一段《君主论》。末了,一按徐景珩的鼻子,气呼呼地来一句:“不许再醉酒~~~~”
徐景珩安静听着,接过来醒酒汤捏鼻子喝完,眼见皇上胖乎乎的,活力满满的模样,又想起当年的先皇。
先皇和皇上都是同样地认为,他们是皇帝,他们也是一个大明人——要准确理解国民的性质,一个人就必须成为统治者,而要准确理解统治者的性质,他则要变成国民中的一员。
先皇失败。
皇上会成功。
“这本书在意大利还没有正式印刷。马基雅维利的身体情况并不好,很可能……就在今年。”
皇上:“!!!”
“‘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这是华夏儒家的君臣民文化。那皇上知道,为什么汉太~祖刘邦能做皇帝?”
“古波斯的穆阿威叶、古罗马的屋大维、大汉的刘邦、大唐的李世民……都是马基雅维利提到的那样的政治家。先秦和秦国之所以失败,因为法家思想和儒家思想不同,“君主之下皆升斗”,严苛的君主私法,不讲道德伦理,不讲教育……
但他们还不会伪装美化,将大实话公之于众,奖励耕战,奉行军国主义信条……造成‘国势危弱而无辅无援,孤立无亲而救败无方……’二世而亡。”
秦王后,是英雄时代,也是唯利是图、急功近利,到处生死搏斗、尔虞我诈的时代。所以项羽不能做皇帝,老流氓刘邦做皇帝。刘邦做皇帝后,顿悟“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所以大汉有四百年。
徐景珩眉眼全是笑意:“皇上说得很好,《君主论》的很多道理,先人都有实践。”
皇上耍赖:“知道~~知道~~秘而不宣。”
徐景珩目光从星星上移开,看向皇上脖子上的红石头,状似不经意地问:“……秦始皇焚书坑儒,坑的其实是墨家的书籍?”
咳咳咳,咳咳咳。汉朝的皇帝们一起咳嗽。秦朝的皇帝还是都不吱声,其他皇帝们一起哑巴。
徐景珩叹气:“先秦法家,可以说是一个人的私法,臣民皆是君主私法下的工具。大明要重视律法,不知道该把利益对象改为谁?
先秦法家不讲实际,基本是按照君主个人意志,大明的律法要怎么改?
先秦法家,以一人之意志协调整个国家的运作,一旦君主死亡,必然大乱,大明……”
他一句一句地说,说得极其慢,好似生怕那谁谁听不见,听不清一般。
红石头里的鬼鬼们都不吱声。
皇上有模有样地跟着:“徐景珩,我知道,秦始皇之所以那般,与他的童年遭遇有关,他国为质,又流亡,秦始皇缺乏安全感啊,就控制欲非常强,生病不吃药那种。”
徐景珩的语气更是伤感:“所以,他喜欢法家,全体臣民都是他作为‘法’治理的对象,穷暴秦之名不胫而走,据说太~祖皇帝建立历代帝王庙,钦定十六位贡奉祭祀的帝王,满朝文武都反对秦始皇。”
皇上小大人地感叹:“我知道,现在的世家大族,故意引导一些读书人,导致一些历史迷在看待历史,缺少理性思维,抱着英雄主义情结,抬高神化秦始皇。””
“皇上说得对。他们只看到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将相,看不到默默无闻、俯首农桑的老百姓,甚至视老百姓糟糠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