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不是福寿命,但没想到她会去的这么早,我该和她说清楚不恨她的。她从小就给我送各色湖州特产,后来她也几次三番照拂我。可我心肠太硬了……”
几番克制,泪水依然无声无息坠落。
安止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说你没错,各人命各人担,你没做错什么。
她哪儿有什么可歉疚的,三夫人不过是没杀成她罢了。
安止以为她在湖州活的辛苦,但幸在有亲眷照拂,今日才知竟无一人真心待她。
他声音平静地安抚着她颤抖的身躯,说生死有命,让她别难过,不哭了这些都过去了。说以后有我,我陪着你。
在乐则柔看不见地方,他眼睛红的几乎要滴血。
她在他怀中情绪渐渐平静,安止给她打水净脸。
“这些事情你早就查出来了吧?”
哭了太久,乐则柔眼睛涩的难受,索性闭上了,安止衣裳被她泪水打湿了,换了件新道袍,她依偎在他怀里很舒服地放空自己,完全不想动。
安止确实查过,乐则柔没说太夫人为什么将她沉塘,但他知道。
当年郑林两家出事,牵涉颇多,朝堂之中人人自危。而乐家牵扯此事最多的就是与林彦安订婚的乐则柔。
乐家六爷因此致仕,后来乐成也告病赋闲湖州一段时间。
太夫人想拿乐则柔作为给皇帝的态度,死她一个,换乐家心安。
后来乐六爷以另府别居不要祖产为条件保下了女儿一条命。
但安止不知道,原来三夫人不是救星,而是帮凶。
乐则柔并没有遮掩太多,她希望安止能自己跟她说。
乐则柔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慢吞吞说:
“我说完我的了,你说说你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安止把她脸上的发丝捋开,轻轻落下一个吻。“进宫之前我想死来着,但没下得去手,后来录名册的时候恰巧说有个叫安止的内侍死了,不知怎的直接让我替下。再后来被分到六皇子冷宫里,就混到现在。”
三言两语,寥寥十年。
他说的话,乐则柔一个字儿都不信。
宫里人口检查森严,怎么会让一个大案要犯之后随便替了别人,安止又怎么会“恰巧”分到六皇子宫里。他身上的旧伤是哪儿来的?
她让人查过,但他清白地太过分了。
但他不愿意说,乐则柔也不会逼迫,谁都有难言之隐,没必要扒拉干净。
安止搂她紧了紧,语气轻快地说:“许是命中该有这劫,我去了宫里反而不再三灾八病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着,谁也不说话,仿佛彼此是骇浪中的那条小船,莫名的心安。
一更鼓催,乐则柔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她就是不想动,不想离开安止怀里。
她像一只小猫,往日蓬蓬的毛被雨水浇了,露出细细的骨架。
“你真的,会陪着我吗?”
这句话轻而又轻,如小猫试探出的喵喵声,不小心就会漏过去。
但安止听见了,他亲了她发心一下,“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走。”
去一个南海小岛或者关外山庄,就他们两个。
他看着虚空中一点,语气幽幽地说:“往后你要是想要个孩子,我肯定不缠着你。”
“别假惺惺了,”乐则柔撩起眼皮嗤笑一声,“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要是真有了别人,恐怕得让你捆起来打。”
她说到“有了别人”时已经忍不住笑,搂住安止脖子亲了一口。
天下之大,她有了他。
……
自漠北向京城的官道上,一队青壮男子慢悠悠骑马走着。
一个中年男子正苦苦哀劝,“小将军啊,咱们得在六月前入宫。”这都五月初了。
被叫做小将军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懒洋洋没骨头似的直不起腰坐在马上,嘴里叼着根儿草棍儿眯盹儿。
他容貌极好,有一种近乎女子的姝丽。
但再美的人也禁不住不修边幅散劲儿,头发随意乱蓬蓬一扎,灰扑扑短打露出与腰带同色的鲜绿中衣。
中年人眼睛被针扎了似的移开视线,暗自心痛,离开老将军不到一月,小将军就又开始“爱美”了。
他苦口婆心劝说着:“咱们得快点儿,要不然天气热了路上也遭罪。您说是不是?”
小将军闻言终于肯睁开一只眼,对神情切切的李和慢悠悠开口,“不着急。”
李和差点儿被这口气噎死。
后面跟着的兵士们放声大笑。
定国公不能离靖北关,让小将军带着他们上京去给皇帝老儿贺寿送礼,谁都满心腻味,巴不得越慢越好。
许是看李和实在痛苦可怜,陈拙笑眯眯地说,“放心,我有谱儿,咱们五月必能进京。”
李和闻言立刻就不急了,小将军虽然年少但可靠可信,向来言出必行。
他五岁就跟祖父定国公上场操练,十岁时被送到福建杀了半年倭寇,是漠北大军认定信服的未来主帅。
且他善于出奇制胜,几次从小路包抄敌人,李和觉得小将军一定要走什么不为人知的近路。
皇帝六月初二寿辰,五月进京足够了,怎样都有半个多月的富裕。
于是李和乐呵呵地看小将军捉蝴蝶烤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