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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在正房落座,不多时乐成也下衙回来了,又彼此厮见一番。
    乐则柔在这些人中辈分和年龄最小,是最后给乐成请安的。
    乐成幼时读书落下的眼疾,看远处东西不清楚,现在太阳落下了更是模模糊糊,只能大概看个轮廓,
    他道,“七姑,站近些,让伯父看看。”
    他和乐则柔书信往来频频,但长大之后竟是一次没见过,在他印象中乐则柔还是那个梳两丫髻的小女孩儿。
    乐则柔依言站近了。
    乐成看着眼前目光不闪不避,脊背挺直如翠竹的少女百感交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上次见你还不到腰高,一眨眼就长大了。”
    他对着自己弟弟留下的这棵独苗感慨不已,“当年你父亲是我们兄弟几人中最聪明的,雏凤清于老凤声,你比你父亲年轻时候还要强些。
    有你支应门户,老六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三夫人目光微闪。
    乐则柔突然给三老爷磕了个头,对他说:“则柔仰赖伯父伯母照拂颇多,今日见到三伯父如见父亲,请您受则柔一礼。”
    如果当年不是三伯父见到她之后把她送到父亲手里,乐则柔逃不过一个死字。
    而且这些年他有意照拂,提点道理,乐则柔心里是感激的。
    乐成忙将她虚扶起来,想她多年不易一时竟红了眼眶,拿喝茶遮掩过去。
    晚间众人在正房用了饭,各人安置好了。
    其实三进的院子并不宽裕,乐则柔本说可以住到她的宅子里的,但谁会放弃在尚书府套近乎的机会呢。
    晚饭后乐则柔被请到书房,乐则贤也在,见到她颇为讶异。
    他知道这位七妹妹主持了赈灾之事,但没想到能被父亲专门请到书房,这是几位叔叔伯伯都不一定有的待遇。
    他不由仔细打量这个妹妹,她白绫裙外面套了蟹壳青的比甲,乌油油的长发拿一根填玉银簪别在脑后,容貌也并不算出挑。
    如果不是她抬起眼皮时闪过的冷光,乐则贤恐怕会将她认成有头脸的丫鬟。
    不,哪怕他通房丫鬟都比她打扮富贵些。
    乐成让乐则柔坐在下首官帽椅上,开门见山道,“七姑,你上次信中说不能对党夏掉以轻心…”
    去年一年都惊惊颤颤怕党夏打进来,但党夏丝毫没有活动。如今朝廷中人已经放下了这茬儿,但乐则柔还是没开漠北一带的铺子。
    三房在漠北铺子也有产业,乐则柔之前劝他们先抛出去。
    乐则柔告了座,道,“三伯父,我舅家二表兄跟我说过关于党夏人的看法,您听听有没有理。”
    她将朱翰谨宴席那天说的三条原封不动转述了,末了还说一嘴。
    “我来之前知道舅舅家又置办了不少产业,舅母的首饰也多了几样点翠赤金的。我听见风声说东南的大商人买了不少药材要出海去卖。”
    “当然,可能纯是侄女多心了,以前也有过商人买药材,只是没这回大手笔。”
    此事事关重大,而且去年已经有过一次猜测党夏异动落空了。
    乐成思索片刻,沉吟着说,“我再好好想想,你那表兄在哪念书?”
    乐则柔闻弦歌知雅苑,眼前一亮,笑眯眯地说,“他叫朱翰谨,十九岁了。是去年新考下的举人,现在台原若水书院念书。”
    乐成无奈摇头大笑,虚点她道,“你这丫头,说半天就是为了引荐你表兄。”
    乐则柔抿唇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罢,我留意着他,要是日后他中了进士就多看着些。”
    乐则柔忙起身说谢谢三伯父,“二表兄是个很聪明的人,定能考中进士的。”
    时候不早了,乐则柔跟二人告别去朝阳门那边。乐成让她坐自己的轿子回去的,还给了她几张名帖。
    “京城官儿多,你拿着,平日往来也方便些。”
    乐则柔谢过了,仔细收好。又去跟三夫人告别,三夫人还给她带了包自己做的点心走。
    她离开书房之后,乐则贤犹自回不过神,他以为今天只是伯父体恤失怙的侄女,没想到父亲与乐则柔讲的竟是朝廷大事。
    甚至没见面的情况下答应提携乐则柔推荐的人……
    因他不在湖州老家又一直埋头圣贤书,乐则柔在老太爷书房的一席话还没传到他耳朵里,乐则贤今晚实在被震着了。
    乐成有意刺激这个忠厚有余机敏不足的长子,但看他怔怔的样子又忍不住失望。乐则柔比他还小几岁,万事强出那么多。
    他看儿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一瞬间没耐心听下去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乐则贤嘴唇动了动,还是拱手应是离开了。
    门扉吱呀合上,乐成对两个儿子忍不住失望。
    他自诩在他们身上没少废心力,功课每隔一日都要检查,怎么就教不出一个乐则柔呢?
    他看着案上的公文无声叹气。
    乐成不知道,六爷在世时从来都会认真听女儿每一句话,从不敷衍她每一个问题。
    为人父母,最不该缺的就是耐心。
    ……
    乐则柔在筷子胡同有宅院,但她没去住,反而提前在朝阳门买了宅院。众人只当她不想去伤心地,殊不知她新宅子与某位宦官是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