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宁逾……这些天一直在使性子,他知道他生气,每次看过来的眼神看起来冰冷凶狠,实际上那委屈劲儿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差点就明说我生气了,你快过来哄哄我。
沈浮桥不可能哄他。不是他不愿意,宁逾给他的印象总体来说不错,如今又是小孩子的样子,他不至于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但是他不能。
宁逾的情绪和选择太容易受外界影响了,他对他越好,宁逾就越是偏离他原来的轨道。归根结底他们之间不是一个生气另一个就要哄的关系,况且这样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至少这几天真的很清净。
沈浮桥轻轻叹了声,及时收回了思绪。
而眼前简陋的木屋已然变成了坚固结实的平层建筑,看起来占地面积大了不少,外围直栏横槛雕着精细的百草百兽纹,梨花落窗前挂了纱帷,随着山风轻轻摆动,门口还摆放了两尊白狐镇像。
“……”
“沈兄……金屋藏娇?”
楚怜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阻力,来自某种暴虐嗜血的凶兽,但他不好明说,人族的话术也不怎么精通,于是便问得有些怪异。
沈浮桥怔了怔,面色沉了下去。
“虽然知道阁下是好意,但烦请以后不要未经允许擅自改动别人的住处。沈某陋室里住着什么人,也与阁下无关。”
他想让楚怜改回来,又担心他妖力无眼,伤害到盥洗室的宁逾。
“沈兄不必惊慌,今日之事,我不会与外人说。”
惊慌?
沈浮桥蹙了蹙眉。
这白狐是不会用词吧……那种激烈又愚蠢的情绪他早就丧失了,他怎么可能因为宁逾惊慌?
“至于这屋子,外观如何都是附着,顶多让沈兄住得舒服些罢了,比不上阮白送的那一亩三分良田好地,我真正想送的是门前那两尊白狐镇像。”
楚怜顿了顿,接着说道:“山中近年邪祟横生,多有不平,这镇像能护佑沈兄及内子平安,只要对方妖力在我白狐一族之下,便无法靠近一分。”
原来那些蔬菜家禽长得那么快,是因为那位兔妖……倒是托了他的福,不然自己真的养不起宁逾。
可是他们缘何要给自己送见面礼?
沈浮桥没想通,只能先无奈纠正些他话里的错:“他不是我娘子,就算是,阁下的谦敬称也用错了。”
“无伤大雅。”楚怜笑起来有两颗犬牙,眼睛眯起来显得可爱,“我只是一只山野小妖,不必学太多人间话术。”
沈浮桥喜欢这种潇洒恣肆的态度。
无功不受禄,但是他此时又确实需要一张护身符。他自己出事没什么,宁逾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这书中世界还要怎么运转下去?
沈浮桥朝着楚怜笑了笑,温声道:“我名岚,字浮桥。今日之礼,沈某一介村夫,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来这里找我。若我还在世,必将竭力去做。”
楚怜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眯着狐狸眼,笑得更开心了。
“沈兄莫要说笑,你是有大福报的人,又怎会轻易丧命?今日之事就当沈兄欠我一个人情,来日我定是要讨回来的。”
“那便等来日了。”
……
宁逾看着屋外言笑晏晏的两个人,尾巴都气红了。
盥洗室突然变大了些,浴桶也比以前大了一倍,宁逾却不舒服极了,一想到沈浮桥居然让别人改他的房子,心里那股酸劲儿就汩汩地往上冒。
混蛋沈浮桥。
这几天把他晾在浴桶里,除了喂饭,其余时间都不闻不问,自己倒好,出去跟长着耳朵的狐狸精私会。
臭狐狸。
喜欢臭狐狸的混蛋沈浮桥。
宁逾气狠了,尾巴就不住地拍水。浴桶大了,水便浅了,他如今尾巴又小,连水花都溅不出去,不由得更郁闷了。
“老远就听见你拍水,又怎么了?”
跟臭狐狸说话就温柔得不像话,一到他这里就是又怎么了。
混蛋沈浮桥。
宁逾没理他,埋头趴在桶沿生闷气。
沈浮桥被他冷惯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他不经意朝盥洗室瞥了一眼,浴桶里的红发鱼团子变成了成年态鲛人,长辫依旧搭在肩侧,只是肩膀长开了,精致漂亮的锁骨和凝腻流畅的肩颈几乎是白得晃眼。
“宁逾……”沈浮桥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他下意识低低地唤了一声,“你变回来了?”
其实没有必要问这一句,但他就是问了,好像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连他自己也没有弄懂。
变回来了……就差不多该离开了。
也好。
沈浮桥放下手中的药,打算先把眼前这宁逾的事给解决了。
“你能变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还遇上我这样一个病秧子,没办法给你提供更好的条件……你既能变回来,身上伤口也愈合,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浮桥一边走着一边说,当看到浴桶里鲛人的全貌时,声音戛然而止,深黑的瞳仁猝然缩了一瞬。
“你……”
宁逾依旧埋着头,没有搭理沈浮桥。
本该出现在浴桶里的浅蓝色鲛尾毫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修长白皙的双腿,左脚踝和右腿根各自浮亮着一圈蓝莹剔透的鲛鳞,带有某种无声引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