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母亲对那个丈夫,对整个晋国都失望了,若是晋国能亡,她当拍手称快的。
比起做晋国的皇后,她更愿意做夏国的无忧无虑的尊贵公主。
可是很快,升起的希望就被狠摔到了底。
帮助他们的人因通敌叛国的罪名悉数下狱,他们没有等来夏国的援手,却等来了杀手。
也是在那之后,他们开始遭受两批人马的追杀。
他的母后绝望了,麻木地带着他逃命,时时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勉强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若是夏国拒绝收留他们,他们不怪,可是夏国突然反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落井下石的举动断了他们的生路。
这些年细细想来,他们在遇到两方追杀时得了那马车里的主仆相助后,他的母亲说那些话的意思,便是想让他跟着那个帮了他们的主仆马车走的,只是他们回去,发现马车不再,新添了那么多杀手的尸身,他们以为那主仆因为帮助他们遇了难……
自那以后,他的母后面上笑容完全消失了,失神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没多久,他们被逼入绝境,她把他推下了山崖。
初到苏家时,他能感觉到秦婉对他的迁就和照顾,也能感觉到家中几个小的对他的不喜,不过对他也没有恶意就是了。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他。
一个原本就生活艰难险的家里多出一张嘴来,无疑是雪上加霜。可是秦婉从来没有说过一声苦一声累。
他也不信一个陌生的人会无缘无故对他那般好,冷眼看着这一家的狼狈。
现在想来,秦婉根本就不是无缘无故地对他好,而是早就认出了他,想要保护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随着秦婉的长眠,也永远都问不出来了。
他因着秦婉的安排暂时收敛了一点戒备,当然,也因着他一惯受之桃李报之琼瑶的习惯,试着在家里没了主心骨的时候护着这几个小家伙,却没想到苏槿时会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家的温暖化了他的心,这个把他摁在河里洗脸半点不手软的女子如朝阳一般照进了他的心里。
看她一次又一次的把到眼前的坏消息变成好消息,他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一家会变成那样,是因为苏轩想要帮他们母子。
那一年,他见过仁泰帝,才知道仁泰帝是真的想要把自己妹妹迎回夏国,授意了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来做这件事,却没想到刺激到了那些在暗处藏着的图谋不轨之人。
他们无法接受仁泰帝的决定,也知道仁泰帝不会松口,便给了高坐在帝位上的人沉重一击,让他空有帝位却使不动人,还不得不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把自己最信任的人推出来做替死鬼,也无力再明着出手干涉晋国的事,哪怕这份干涉能让他得到晋国的全部领土。
苏槿言一直说他蠢,便是因着他当了那么久的皇帝,还看不清到底谁忠心谁不忠心。可每一个“蠢皇帝”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嘲讽谁。
他自己的父皇,自己的母后,都经历过背叛。而他,送出的匕首不也被人当成垃圾丢了么?
他看着苏家人绝口不提当年之事,看着他们努力一点一点地把日子过好,看着苏轩教出的学生一个一个地榜上有名,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沦陷……
苏槿言觉得,他到底还是看错了人,苏家的人,比他以为的还要好得多。
与窦原交谈的话在脑中萦绕不去,纵马追上苏家一行人,却站在他们不远处,迟迟不敢靠近。
西门慕容虽然不知当年的具体情况,可知道自家殿下与皇后去夏国便失踪之事,尽自己的能力查到了一些东西。他这个时候发现了苏槿言情绪的不对劲,一语不发地跟在身侧,如个人隐形人。
良久,在苏槿时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时,苏槿言才仿若刚刚到达一般,下马朝他们走过去,绕过苏槿时走到苏轩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受那样的冤屈,值吗?”
苏槿时没想到他这一趟回来会问出这样的话,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如擂鼓,扭头问苏轩,“爹,真的吗?”
她不解,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她当初问他的时候,他要说是他的错?
可她相信,苏槿言不会说些没把握的话。
听到声音的苏槿笙也抬起头来,拉着苏槿行,没有什么表情地看向苏轩。
苏轩面上的神色僵硬了好一会儿,缓缓沉下来,“人都没了,值得不值得有何不同?总归是我的错,信错了人,将一家的身家都填了进去。是我自己太自负。”
他说得含糊,大壮苏晓莹等人没听明白,苏槿时几个却是了然了。
苏轩曾清高过,自命不凡过,稳坐案首不移的他自然也是有那样资本的,能让他这般信任的,大夏国只有一个人。
他受冤寒了心,无法面对这个事实,颓丧过一段时间,回过神来时,他最该珍视的已经离他远去。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苏槿言拒绝了窦原明面上的护送,不过在发现窦原暗中派人保护的时候,全当不知。
不得不说,窦原派来的人给他们挡了一拨又一拨的暗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