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笑了一声,语气微凉,“我和我娘被他安排着逃了出来。逃了许多年。想办法联系上舅舅。舅舅答应了要帮我们,可是真正帮我们的并不是舅舅。”
说到这时夺,他顿住,完全阖上了眼。
半晌,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苏槿时,四目相对人好一会儿,放松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听懂了。”
苏槿时笑了笑,不再藏着自己的心情,“你放心,我没有要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斗的意思。原本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刚才瞧着他们对她的有意讨好,就觉得难过起来。因为并不是长得相似的人就娘亲,那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不过现在不了。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无法责怪他们想要个娘亲。”
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怪那些人的歹毒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在对方如缀星辰的目光下,别开视线,“谢谢。”
苏槿言握着她胳膊的力道收紧了些,“不过一点小事,你便对我说谢。那我该对你说多少谢?你照顾我的每一时每一刻,我是不是都该对你说个谢字?”
“你照顾我,我陪着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苏槿时微蹙了一下眉,随后惊愕,想让他松手的话在舌间转了个弯儿,变成:“我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陪着我一辈子。没有谁承诺的‘永远’值得信任,也没有谁对谁的好是天经地义。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以后便不对你说谢,可好?”
她抬了抬胳膊,示意他松手。
苏槿言默然凝视她,缓缓松开,点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道:“你总是这么理智的……”
……
苏槿时都做好了静观其变一段时间,却没想到田氏自己是个沉不住气的。
田氏见苏家人对自己都还算客气,三个孩子更是把自己当成亲娘一样黏乎,马上明白了自己这张脸的作用。
中午主动做了饭,见翁婆婆与自己同桌,不高兴地皱了眉。
不过她来之前,苏轩的哥哥姐姐们就嘱咐过她,先压制苏槿时,拿到管家大权。到了她说的算的时候,翁婆婆的去留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霜霜眼尖地发现她情绪不对:“娘,你不高兴啊?”
田氏压了压嘴角,“伊伊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霜霜觉得自己听到了个笑话,“阿姊和娘最亲近了。”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吃午饭?”
“阿姊早上说了呀,今天要进城去的,自然要到太阳下山时才能回来了。”
田氏冷了脸,“你们的意思是,我不在的时候,她一进城便是一天,中午不给你们做饭?!”
霜霜看着她,没接话。
虎子挠了挠头,笑着道:“阿姊不在,我们自己做。”
“那怎么行?!她是长姊,怎么照顾你们的?”
田氏的话音落下,饭桌上便安静无声,只有翁婆婆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垂着眉眼细细咀嚼着。
她瞧着他们呆滞的神色,以为他们意识到了苏槿时有多么不称职,隐隐有些得意,看向翁婆婆,“你也让他们这么小便干活?”
“不小了。”翁婆婆眼皮都没抬一下,“没了娘的孩子啊,没被人卖了就谢天谢地了,干这点活算什么?”
田氏就是借着孩子们把她当成秦婉才敢背地里说些挑拨的话,最怕别人提醒他们秦婉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个疯婆子不按她预想的来接腔,一张口就是说些提不得的话。
狠狠瞪她一眼,听得她又道:“一样是娘的孩子,都是心头肉啊。”
“都是疯话!”田氏委屈起来,对苏轩道:“孩子他爹,伊伊是长姊,长姊如母,照顾好弟弟妹妹是她的责任,有错吗?”
翁婆婆终于抬了抬眼皮,“只是阿姊,又不是娘,也不是下人。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心疼。啊,我说我怎么听你的称呼那么别扭,原来哪个都不是你亲生的。”
“……”田氏觉得翁婆婆就是个坏自己事的!
正准备开骂,却听得苏轩一板一眼地道:“伊伊不是你该称呼的。妾如婢,你该称她一声大姑娘,称我一声老爷。翁婆婆是我的长辈,你要尊称一声太夫人。如果记不住,下一次就不用上桌了。”
翁婆婆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见苏轩表态了,满意颔首,不再说话。
三个孩子也都不是笨的,只是因为对娘亲的思念而有了幻想,这会儿被点醒,都白了脸。
长得再像,也到底不是她们的亲娘。
在苏轩的催促下,慢慢地扒着饭。他们发誓,这是他们吃得最难吃的一顿饭,一点娘亲的味道都没有。
田氏被苏轩训得呆了一呆。
她听说苏轩是苏家最好哄乖的人,随便哄一哄,连女儿都能卖了……都是他要卖掉的女儿了,怎么还为她说话?
委屈地看向三个孩子,没有一个人帮她……
苏轩的原配已经去了,所以她知道自己是做妾的时候,并不在意。
而且秦婶子也说了,他只是要给亡妻守节一年,城里的富贵人家都这样,既要得女人陪伴,又要把面子做足,家里没正室,管家的大权都是交给妾室的。不必太在意名分,只要苏轩身边就她一个,就没什么要紧的。
于是在她看来,自己不过就是顶着妾的名义的妻,权力大着呢。经历昨晚,虽然没有与苏轩圆房,却感觉到了自己在孩子们心里的地位,只要把苏槿时打压下去,这个家就是她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