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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 第53节
    他的语气充满了悔恨和惋惜,这次他真的没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特别血腥残忍和可怜。
    这段传闻,也是她们儿时的噩梦,那时候根本不懂当事人的苦楚,宫里年小孩儿之间闹矛盾时,便会用“南平王妃的眼睛晚上会来找你的”这种话吓人。
    听闻当时王妃因为错过了最佳生产时间,孩子生出来时,已经窒息而亡。刚生产过后的妇女心灵都十分脆弱,她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应该也是恨透了褚庄,所以才一定要在他的面前跳楼。
    那一跃,摔得不成样子,连眼珠子……都不知道砸去了何处。
    萧静好以前也只是听听,偶尔感叹两声,而现在,她已经能感同身受。
    试想一下,母亲像一滩泥一样砸得自已面前,血肉模糊,鲜血飞溅,……而其中过,错全来自于当时移情别恋的父亲,在自已母亲生死一线之际,他竟还有心思同别人做那些不要脸的事!
    叫湛寂如何不恨,如何不耿耿于怀!网开一面?这不可能的,就是佛祖,也度不了他这个心结,不然这么多年,他不会怀恨至今。回来那么久,问都不问那边一声。
    褚庄这一世叱咤疆场,战场上他是不败之神!却唯独家事处理得一团糟。
    在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很多人怪王妃心胸过于狭窄,侯爷从始至终都是捍卫她的尊严和地位的,她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但那只是绝大多数女性的想法,褚王妃曾经是多么洒脱的人,像蒲公英一样,随风而飞,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爱,之所以拼命那个男人生孩子也是因为爱,可最终,终归是南平王负了她。
    “那……经常打扫这里的是今早那位嬷嬷吗?”她转移话题道。
    湛寂点了下头。
    那,你也是因为此事,从此看破红尘剃度出家的吗?她在心里自问自答,事发时他十二岁,十三岁出家,算算时间,八九不离十了。
    她将他抱得紧了些,脸紧紧贴在他直挺的背上,“谢谢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些,我也不劝你什么,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湛寂握着她被冻得有些红的双手,半侧过头,说道:“所以,那条发带,是我母亲的遗物。”
    发带,什么发带?什么……发,带!
    萧静好忙挣脱开来,一下蹦去了前面,“你你你说那条蓝色的,多年前你为我束发的那根发带,是是是王妃的?”
    他望着失魂落魄的人,点了点头。
    她脚一软,差点跌在冰渣子上,那东西在是在,但就是被她收起来永远不见的那种意思。
    “那萧明玥还说什么那你们定亲时,她给你的定情信物。”她愤愤不平说道。
    “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湛寂和风细雨地说,“确实是她给我的,可二者并不能混为一谈。”
    嗯?萧静好转动了一下脑子,忽然有种扒开云雾见日出的感觉,“难道是,她看上你了,你却没搭理人家。所以,她便寻得王妃曾经用过的刚好又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送给你,你一见是自已母亲的东西,自然会收下。
    于是,她便将那东西理解成了送你的定情信物?从而自欺欺人地自以为是地想当然地,觉得你也在乎她,所以才执着了这么多年?”
    对于这些事,女人天生的、敏锐的、同时也是匪夷所思的分析能力,精准度堪比大理寺仵作验尸。
    湛寂一动不动望着她,没有否认,便等于认同。
    罪过啊罪过,王妃赎罪,我回去就把那发带找出来供着!她在心里忏悔着。
    .
    湛寂迈步,带头朝着冰场走去,萧静好小跑追上,疑惑道,“不对啊,这么重要东西当年你怎么随便就给我了?”
    和尚眉眼一动,不答话,面不改色继续走路。
    “嘿嘿,”她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师父,圣僧,你老实说,是不是那时就对我……”
    “不是。”他回答得相当肯定。
    不过也确实,那时候她才多大点,十三岁,虽然以现今南齐的婚假年龄来说,十三已经不小了。可那会儿她确实也没太长开,高傲的圣僧只怕是瞧不上。
    “但也不讨厌。”他随后又补充道。
    萧静好:“那你作何这么慷慨就给我了?不会是……我长得像你死去的母亲,吧?”
    咳咳咳,湛寂没忍住咳了几下,拉过她的手,痴痴地望着不远处怒放的寒梅,没了下文。
    许多年前,健康城里街头巷尾都在传,九公主出生那日,满城红梅一夜之间全部开放。他想起曾经紧拽着自已衣角不放的女婴,一转眼……再侧目瞥向身旁人,无奈摇头。
    至此,不得说,那年古松下她曾说过那些关于“缘分”的东西,似乎颇有几分道理。
    .
    茫茫白雪之中,群山巍峨。
    萧静好拽着他胳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走着,她胆战心惊地问道:“我在这上面如此蹦跶,这冰不会裂开吧?”
    “不会,此处非一日之寒,虽不至有三尺厚,但承载你我二人,足够。”湛寂耐心地解说。
    她吃了定心丸,心中大喜,尽情地在上面奔跑,将原本平整无痕的雪面踩出一个个杂乱无章的脚印。
    她从没这么高兴过,也没有一刻这么轻松过。这种高兴,是她期待已久的暮春踏青、盛夏赏荷、浅秋观月、深冬寻梅。
    她一个人跑出很远,冲湛寂笑得没心没肺。这厢保持平稳的步伐一直跟在她身后,时而淡淡一笑,时而一语不发,只看她如何撒泼打滚。
    走了好长一段路,萧静好才去到那满树红梅下,呆呆地看着,笑问道:“师父,你也喜欢梅花是不是?”
    这后来,每当她这么叫他,他总是会先愣上一愣。
    “不讨厌。”他一本正经地说。
    那就是喜欢,她自娱自乐地笑着,忽然心血来潮,拉了拉他衣袖,“你帮我在这冰面上造个洞出来好不好?”
    湛寂额头不自觉抽了一下,问:“做什么?”
    她说:“钓鱼啊,此情此景,多有意思,是吧?”
    “……”
    老了,这一晃,他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她却正是豆蔻年华,芳华正茂之时,他有些跟不上她古灵精怪的想法。
    “随着湛寂沉稳一声“退后”,萧静好听话地急急退去。
    之见他拾来一根木棍,在白雪上画了个规整的圆圈,只有成人的半个头大,再用内力一震,那小圈冰块便“咕噜咕噜”沉入了水地。
    真是神奇,她跟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世面似的跪在雪上,勾过头去看那个圆圆的小洞,力度拿捏得当,人绝对掉不进去,很安全。
    她看见清澈的水在荡漾,过不多时就有一条不大不小的小黑鱼游了过来。
    “来了来了,鱼来了……唉又走了。”
    她因为太激动,声音偏大,直接把鱼给吓跑了。
    即便如此,她也觉得乐此不惫,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等着下一波的到来。
    湛寂目不转睛盯着雀跃的她,眼角眉梢像正在融化的瀚海阑干,瞬间温润了起来。
    不多时鱼又来了,这次她没大吼大叫,痴痴地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跟这些冰下的鱼还挺像的,哪里有空气,便往哪里钻,苟延残喘只为活着,总有人想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
    他面露冷冽,正想把人从冰凉的地上拉起来,她倒是自已先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不过,弱小的鱼儿尚且如此拼命,我又岂能放弃。有时候想想,如果没有你,自已还挺孤独的。”
    湛寂低头,对上她灼亮又纯净的双眼,沉声道:“雄鹰总是形单影只,乌合之众才会成群结队!”
    这话让她心头为之一震,竟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共鸣。
    她拢了拢镶毛帽子,叹道:“回去吧。”
    “不钓了?”他问。
    萧静好摇头:“不钓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
    回程的路上,她忽然有点不想走路,蹲在地上耍起了无耐,好在湛寂今日耐心特别好,虽然没有半句甜言蜜语,却是属于百依百顺那种。
    她不走,他拽着她从冰上一路滑了回去。
    耳边寒风呼啸,周边景色斗转星移,萧静好咯吱咯吱笑着,群山之上到处都是她清脆的笑声,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已在傻乐些什么。
    很多年后,萧静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宛如一瓶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闻着香醇,喝起来甘甜,回味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
    .
    许是白天玩太疯了,天将黑时,她只觉腹部疼痛难受,一来就很汹涌的那种疼,整个人似蔫了的花一样,无精打采坐在门槛上。
    萧静从外面回来,见她一脸惨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她勾着背说。
    他垂眸神思片刻,进屋把床上她随意乱丢的包袱递给她。
    萧静好打开一看,瞬间明白了。
    她怎么这么大意,一个月一次天晴下雨雷打不动准到令人发指的月事,刚好是今天!
    可是,师父,怎么会……她猛然抬头看去,湛寂有些不自然地侧过头不看她。
    难道自那年初潮来过后,他便一直记得?这点倒是让她吃惊不已。
    萧静好喝了很多热水,早早便上床睡了。在她死皮赖脸的强烈请求下,湛寂又睡在了她旁边,只不过这晚他们都很安静。
    她小腹总是时不时阵痛,这让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像只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只有闻着他身上清咧的檀香味,仿佛才能减掉些许疼痛。
    天亮了萧静好才模糊糊地睡过去,醒来时已近中午,湛寂的饭菜飘香十里,馋得她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餐桌上,她再三确认道:“你确定我们出城,没人知道?”
    他给她盛了碗热汤,说道:“我确实没人会知。”
    她瞪大了瞳孔,“不是吧?那我呢?”
    “你亦是。”他淡淡地答着,“回去你就知道原因了。”
    萧静好将信将疑,有这么邪乎的事?不过她很快就被可口的饭菜转移了注意力,今日的菜偏淡,还炖得有补汤。
    真是个无所不能的师父!她由衷地感慨。
    见他始终只吃素材,她说:“师父,你既守佛规,也不守佛规,不矛盾吗?”
    湛寂抬眸,定了定神才说道,“我守我想守的,不守我不想守的,何来矛盾?”
    这话乍一听还挺霸气的,她嘿嘿笑道:“那,我是你想守的规,还是不想守的规?”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听他亲自说出来。
    谁曾想湛寂却放下了碗筷,一本正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说,你喜欢我,我便陪你走一程。”
    你说,你喜欢我,我便陪你走一程?
    “哐当”一声,萧静好嘴边的汤勺掉进了碗里。
    她在心里反复揣摩着这句话,确定正常人都不会理解错后,才木讷地问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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