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烁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他们必须在短短的须臾之间判断出哪个是真货而哪些又是假货,不然就会错过这唯一来得及抓住对方的良机。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旁边的人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安了这么多镜子,”她笑起来,“那不就更好办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顾浅猛地举起手电,被反射到四面八方的光束亮得一瞬间似乎夺走了人的视觉。但在这刺目的光芒中,反倒有一处暗下去,与周围的明亮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如果尽是镜面,那么不能折射光线的就是真身所在的位置。
用来混淆视线的东西,反而恰恰成了暴露自己的绊脚石。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扭头就逃,顾浅正欲手电筒一扔迎身赶上,忽然就听后头“咔哒”轻响。
凌空中一声枪响!
顾浅始料未及地回头,正看到黎烁放下还冒着青烟的枪口,那漆黑锃亮的手枪不似作伪。但现在细究这个可不是第一要务,她当即向那里直直冲去,却亲眼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听到的不是子弹击中肉体的呼痛声,看到的不是中枪后倒下的背影,女人的身形在中弹的瞬间,就像是落入石子的水面,以那一点为中心泛开了片片波纹与涟漪。
——然后,应声碎裂。
透明碎片落了满地,顾浅蹲下身,只能看出那并非镜子也并非普普通通的玻璃,她听见背后有人走近。
“我发誓我只打了她的腿,”他咋舌,“怎么就直接碎了?”
“我看到了。”顾浅头也不回地说。
她离得近,确实瞧清楚了那女人的身姿是从小腿开始裂开的。
“你哪来的枪?”
“那么多东西都上交了,他们总得给留点保命的东西吧?NO.1宽宏大量,还用不着我把自己也折在里头。”
他语含讥讽,顾浅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她不在乎这俩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着眼于现在地抬起目光,然后抬手拂去乱糟糟堆成一片的那些碎片。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被碎片遮掩的地面上,能隐约辨认出数条缝隙,它们勾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顾浅思量了会儿,手指头伸进去摸了一圈,在某处碰到了个小小的按钮,她果断按下,在轰隆轰隆的闷响声传到脚下前站起身。
灰褐色的石板自己缓缓旋开,露出了底下不见天日的阶梯,顾浅捡起刚才放在旁边的手电筒,信步踏上了台阶。
刚进迷宫的先后顺序彻底颠了个个儿,阶梯向下越收越窄,终于在尽头汇成了一扇小小的木门。它的古旧与不设防程度简直和他们一路过来见到的那些石门格格不入,反倒让顾浅在门前心生迟疑起来。
不过这情绪也没维持多久,她迄今为止还称不上真害怕什么,她“嘎吱”一推,几近腐朽的木门就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只有合页还勉强地将它和门框连在一起,而才踏进去,就有一股简直要摧枯拉朽地摧毁人嗅觉的腐烂味道迎面扑来。黎烁一手持枪,另一手立马抬起来扇了扇,但另一边的顾浅虽然也皱皱鼻子,却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来。
“你居然真忍得住。”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不是忍不忍得住,”顾浅一挑眉,“只是闻过更过火的。”
当初在那棵树里,烂出尸水的人体组织可是堆成了山,现在的气味跟那铺天盖地的恶臭相比而言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想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
面对突然加快脚步的“同伴”,黎烁有点错愕地“啊”了声,随即赶紧跟着穿过这道简陋的门廊,落灰的浑浊珠帘来当遮挡简直形同虚设,透过那大片缝隙,他们轻易就看到、狭小屋内的一桌一椅,挤在旁边的木柜架子,以及——
斜倒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有靠背挡着,他们看不到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能从耷拉在扶手的那条胳膊瞧出对方绝对失去了意识。
“你等等——”
那胳膊干瘦、枯瘪远甚于水牢里的囚犯,快步走过去的顾浅急于确认,连黎烁喝止的声音都几乎没怎么听见,也最先看到她——应该可以称之为“她”——的全貌,但她还顾不及别的,直接按上了对方的脖颈,这么静静过了约有数十秒。
然后,她转身宣布道。
“……已经死了。”
第67章 赌徒
扶手椅的椅背转了过来。
还来不及走近的黎烁有些愕然地看着那副草率地就被判了死刑的枯瘦身躯, “她”瞧着完全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双目紧闭,两腮凹陷下去, 只有那披散在脑后的干枯长发和还能看得出几分昔日风韵的身体曲线能辨得出性别。
这枯黄长发还烫着大朵大朵的卷。
无需过多怀疑,单这几个特征已经能粗略地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他眯起眼睛, 试图将这藏在地底下的人和电视上的身影对号入座。
——做不到。
他相信不是只有自己将那些“引路人”的特征都完完全全记了下来, 而这座城堡的主人——如果真的是那个大波浪卷女人,无论是她出现在影像里的剪影,还是刚才见到的那些瞧不清面孔的黑影都明显要健康丰腴不少,哪是这病得快要死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