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我和中正兄没别的意思,您不要误会,只是……”
“报!”
陈静之还没说完,就有个什长冲了进来。
那什长对苏昂单膝下跪,满脸狂喜的道:“启禀大人,铁刹郡城派遣传令吏员前来,手持诏令,要见大人您呢!”
诏令?假的吧!
陈静之心里下意识的闪过这个念头。
这时候郡城派来诏令,不会是别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册封县公了。
因为苏昂从县城大门长驱直入的事情,陈静之早就把看守两座城门的人马给撤了下来,换上了两个心腹的百人将,而且下达过命令,一旦有诏令前来,必须抢先向他禀报。
现在诏令来了,可两个百人将都没有动静,区区传达诏令的吏员,怎么可能越过看守城门的将领呢?
假的,一定是假的!
陈静之想看笑话了。
苏昂也觉得纳闷,要说传递诏令,显然不应该来他的县城大狱,不管是哪种命令,郡城的诏令都该在县令统管衙门进行传达。
郡城传令的吏员,远没有京都前来的那种的级别高,就算给他带来的诏令,那也没资格直接登门,需要先在统管衙门备案,随后,由县令统管衙门进行颁布呢。
可是因为什么,诏令直接到了大狱?
苏昂忍不住的看向陈静之,觉得有可能是陈静之玩的花样了,哪知道刚刚转头,立马怼上了陈静之似笑非笑的,想要看热闹的眼神。
很明显,对方也觉得是自己玩的花样。
苏昂纳闷;
陈静之纳闷。
两个人怔了一下,忽然露出恶狠狠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彭中正。好吧,难道是你这个最‘老实’的搞的鬼?你想玩什么花样!
“啊?”彭中正连忙摆手。
彭中正一脸无辜。
苏昂的视线在陈静之和彭中正两人的中间打转,想从神色的最细微处看到两人的想法,无奈自己太年轻,还看不明白,只好哼上一声,拢紧紫荆大氅,带着一身的杀气往大狱的前面去了。
传递诏令的吏员正在大狱的门口,按规矩,会在大狱外的八步处等待。
只要见到了传递诏令的吏员,想弄清楚事情,不难。
……
县城大狱的门口处,两边各蹲着一头凶恶的野兽。
野兽是黑石雕刻的,在左边的长得像虎,名叫狴犴,又叫宪章,《音义》有言:‘狴犴,牢狱也’,所以这种精怪就被放在大狱的门口,用来镇压大狱里产生的邪祟了。
在右边的长得像鹿,又有点像羊,头上有一只独角,十分锋利。
这只叫作獬豸,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据说怒目圆睁时能分辨是非曲直,要是恶人在大狱里死掉产生了非常阴狠的邪祟,狴犴镇压不住,它就会用角把邪祟撞散。
有这两个随时可能活过来的雕像蹲在大狱门口,大狱的整体就颇有威势,一般人只要扫上一眼,就会心惊胆颤。
哪怕是实力不错的修行者,也很难正视这两座雕像了。
“呵,很久没见大狱的威风了。”
在大狱门前的八步处,一个人谈笑风生。
这人头上裹着赤帻,脚下踏着黑皮护履,明显是某地方的主要吏员,模样也长得端正,面白无须,一双丹凤眼囧囧有神。
他盯着大狱的门口,一点不害怕大狱的威势,可等里面传出脚步声时,连忙低下头,身形也有些佝偻了。
就好像被大狱的威势压迫,显得有些心虚的样子……
“见过苏狱掾。”
这人瞧着苏昂带人走来,也看见了苏昂和士卒们身后跟来的,全副武装的陈静之和彭中正,他的嘴角带起笑意,又连忙低下头遮掩着,毕恭毕敬的道:“不,应该叫您苏县公了。鄙人鲁昌马,乃是郡城一名小吏,尊太守之令,前来传达册封您为水宁县县公的诏令。”
说着,鲁昌马把一卷简牍递了上去。
这是郡城的命令,比王城的命令低了一等,传达诏令的吏员,身份却要低了很多个等级了。苏昂用不着上前接令,是百里戈过去拿了简牍,很兴奋的送给苏昂去看。
苏昂接过简牍,摁开红泥,打开看后……
“是真的吗?”陈静之在后面焦急的问。
他盯着苏昂,也盯着鲁昌马等人来回看,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鲁昌马等人的穿着打扮,确实是郡城吏员的那种了。
他要问苏昂,要知道简牍上的火漆、印鉴,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昂不回答,看过了,接着就是一笑,招呼鲁昌马等人往里走:“还请上吏进屋坐坐,下官很纳闷呢,以下官的资历来讲……”
“启禀苏大人。”
鲁昌马竟然打断了苏昂的话,笑道:“这是太守大人的命令,要是谈资历的话,不管是苏大人还是别的人,尽管去找太守大人去谈。太守大人说了,咱们铁刹郡不论资历,有能者为之。”
说着,鲁昌马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陈静之和彭中正。
这明面上是打断了苏昂的话,暗地里,是警告某些人呢。
“你……”陈静之勃然大怒。
你一个小小的吏员,哪怕是郡城来的,怎么能如此无礼!
他刚想发怒,就听见鲁昌马说的找太守大人去谈,立马打了个哆嗦,脸堂子都绿了。
找太守大人去谈?好啊。
要是在别的郡,县里的官员可以找太守去谈,甚至可以撒泼罢官老子不干了什么的都行,但是在铁刹郡……想死就去,没人拦着。
他这个县左尉是一路杀上来的,很厉害,但人家那个堂堂的一郡大公,那也是一路杀上去的啊,铁刹郡的郡太守唐雷比他杀的人多,比他杀的人厉害,据说单单掾级的官员,人家就杀到了手软。
“嗬嗬,下官不敢。”陈静之尴尬的笑。
“嗬嗬,嘿嘿……”彭中正的脸上好像都苦出了黄连水一样了。
两人不自觉的摁住自己的脸,手指用力,把脸肉拽得都变了形。他们争了那么久,他们盼了那么久,结果一个诏令下来,还真是让苏昂做了县公。
这是压根想都没法想的事情,以苏昂的资历、实力……苏家子,你凭什么做了县公!
他们恨啊,但没有办法。
他们,他们……好吧,认命。
诏令都下来了,没办法咧,大不了把苏昂架空。
两个尉级官员都发了狠……
这时候,苏昂已经领着鲁昌马等人进去,看了茶。
陈静之和彭中正想要甩袖子走,却又担心,还是在短案处坐下了。
鲁昌马又对苏昂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王城传来命令,说明年的雄士选拔提前了,各县需要选拔出县级的雄士,随后前往郡城争夺雄士豪杰的名头。每郡一个雄士豪杰,共十一名,要佩剑上殿面见大王清。”
鲁昌马对着天空拱了拱手,笑道:“这里面就有说头了,咱们刚在西楚折了兵马,高官大员也有了不少空缺,所以这次的雄士、雄士豪杰的选拔更加珍贵,不管是雄士还是郡里挑一的雄士豪杰,都会委任重职呢。这里就要说了,苏大人,太守很看重您,单独下了命令,让您参加这次的雄士选拔呢。”
“噗!”苏昂一口茶喷了出来。
陈静之、彭中正,连着霍南笙和风不二等人都脸色古怪。
苏大人,参加雄士选拔?
坑人呐!
古人言:十人出一豪,百人出一杰,千人出一英,万人出一雄。这只是一个概括,放在瑶国的话,就是十年一次推举,一县推举一人。
当然,实力较强的县城也可以推举两人。
推举出来的雄士会前去郡城,数人,或者十数人明争暗斗,选拔一人为‘雄士豪杰’。这一人会和其它郡的十位雄士豪杰一起,前去中都城,可佩剑上殿,面见大王清。
可以说,只要选拔为‘雄士’,就是名满一郡!
从雄士里脱颖而出,就是进入了大王清的眼中,前途一片光明,有从龙飞天之势!
这样的名额自然特别珍贵,就算苏昂也有点眼馋,但历来的选拔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做官的,全都不会亲自下场参加选拔了。
一来能做上官员的位置,大多都超过了三十岁以下的年龄限制;
二来,你都是官员了,应该主管选拔的章程,要是亲自下场的话,谁能和主考官争夺名额呢?
黑哨了解一下;
再不然,派出个几百个士卒,把参赛的打残也成啊。
……
诏令已经发下来了,只要去镇碑上录了名字,苏昂就是水宁县的县公。
一县的县公,一县之尊参加雄士选拔,这还有的玩吗?不说别的,哪个有胆子下场来争?
一县县公,就是父母官,也叫父母青天。
下场和父母青天争夺名额,脑袋上就摊个没有德行的名声,别说争不到,争到了也不会得到大王清的重用。
你丫的现在能和父母青天抢东西,以后厉害了,会不会……谋反?
谁能说得准。
“苏大人……”陈静之咬紧了牙。
“苏县公……”彭中正的眼睛红了。
他们的儿子都想着这个名额的,以前是互相争夺,哪知道冲出来苏昂这个家伙。这已经不是一个县城内的利益争夺了,这是掀翻了自己孩子的前途呢。
两个尉级官员真的要疯了,要发疯,要打仗,要和苏昂拼命。
……
苏昂也很无奈,他堂堂县公争抢雄士的名额,也有个以大欺小的破名声砸脑袋上啊。
他是文杰。
他需要好名声啊!
我要是以县公的身份抢夺名额,别说一个雄士,雄士豪杰也不能做!
苏昂心里乱糟糟的一片。
他是文杰,需要众生愿力辅佐修行,要是落个以大欺小的坏名声,就算他做了上六卿,甚至更高一级的三孤三公也没有用,地位越高名声就传得越远,修行就会越慢。
得不偿失的事情,他可不肯做。
“这……”
苏昂用手指敲着桌子,忽然一咬牙:“我辞官!”
“好!”鲁昌马哈哈大笑。
他一拍长案,高声道:“要是能成为雄士豪杰,哪怕成为雄士,区区县公的位置就不算什么了!苏大人拿得起放得下,下吏佩服!”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啊。
苏昂和陈静之等人都迷糊了,正想着怎么回事呢,鲁昌马站起来就往外走:
“太守大人有令,要是苏大人辞官的话,就送上另外的一份诏令。下吏告辞了,留下这卷新的诏令,是册封新任的县公人选!”
随着鲁昌马快速的脚步声,一卷简牍飞射过来,狠狠的嵌在了厅堂里的梁柱上。
百里戈连忙跳上去取下简牍,苏昂和陈静之等人看出来鲁昌马不是普通的吏员,想送一下,却发现鲁昌马进入大狱甬道后就没了踪影。
众人无奈,再看简牍时,眼睛唰的红了。
“谁?册封的是谁!”陈静之飞快的闪到百里戈的身边。
“是本官还是陈静之?”彭中正也急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