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将梁白柔安抚罢,又看向北辰琅婳,拼了命挤眉弄眼,“琅婳郡主,最近几日世子骚扰得我可是烦了,我瞧着您今儿身子已无大碍,面色瞧着也是红润得很,这饭不如便去找世子殿下一块用吧,想来世子殿下一定乐意之至。”
北辰琅婳努了努嘴,她岂会不曾瞧见薛海娘那眼中的警告。
她虽没有这些个后宫嫔妃拐弯抹角的肠子,却并非愚蠢之辈。
今儿前来,虽起因是薛海娘未曾按时给她送来午饭,她想着薛海娘许是又来瞧这病恹恹的孕妇,便上门来瞅上一瞅。打算瞧一瞧,能将薛海娘这诡计多端的丫头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如今瞧着,很是一般嘛。
北辰琅婳也不再留这儿挑拨她主仆二人的关系,嗤笑一声扭头便走。
见北辰琅婳走后,梁白柔有意单独与薛海娘处一会儿,挥了挥手便将清风屏退。
薛海娘瞧这架势,多少也是猜到一些,也不等梁白柔开口,便在她身侧四方矮凳落座。
二人谁也不曾率先开口,薛海娘本就是耐性极好之人,便这般捣鼓着茶汤,倒腾着屋里艾草熏香。
“海娘,这段时日我心里头郁结许久,有些话思来想去确是得向你问个清楚……”梁白柔淡淡抬眼,美如清辉地眸眼波流转,却不再遗下柔情婉约。
薛海娘清浅一笑,“我原就不喜梁姐姐与我之间过于生分,如今既是梁姐姐心中有惑,自得说出来才是。”
她深知,以梁白柔敏感多思的性情,再加之北辰琅婳今儿这一遭,若她再对此事置若罔闻,怕是因此生了隔阂。
梁白柔瞅向门外,那似是北辰琅婳方才甩袖张扬而去的方向,“琅婳郡主天潢贵胄,身份尊贵,若跟了她自是好事一桩,也好过与我一同在后宫中过那如履薄冰,日防夜防的日子。”
她轻叹一声,未等薛海娘张口便截过话道“可皇上的性子我清楚得很,先前我原是借着腹中皇儿的缘由才将你讨了来,只怕届时皇上难免会将你从我这儿要了回去。”顿了顿,继而又道“自然,若你不愿,我自是拼了荣宠也会替你向皇上进言。”
薛海娘冷不丁抬眼看着她,浅薄的唇仍是扬起一抹清浅的笑。
梁白柔这一番旁敲侧击,薛海娘岂会听不明白……
便是听得明白,才愈发觉着心寒。
好歹是患难与共,好歹是曾经同舟共济。
如今这女子,昔日无邪柔婉的眉眼竟是渐渐变了模样。
“……先前,我自请去北辰琅婳处,无非是为着解开郡主对你我二人之误解,如今略见成效,不可半途而废这才留在那儿。”薛海娘道来。
梁白柔将视线收回,落至薛海娘身上,“此事原不该你我二人来承担,此事归根结底……”
薛海娘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将话截下,“归根结底是我们执意前去庙会祷告不是么。”
梁白柔语噎,那直直凝视着薛海娘的眼,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然。
“海娘,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绝无半点私心么?”
薛海娘敛去笑意,她的视线无一分闪躲,直直对上梁白柔的眼。
“我绝无半分私心。”
私心与否,除了她又有谁知道呢。
她原本就是没心肝之人,这一世更是如同浮萍般飘零。
先前薛府中智斗姨娘,无非是为护佑母亲在后院之中平安顺遂。
如今一晃,多年过去,心头仇恨怨怼也已非昔日重生之初那般浓烈。时常午夜梦回,她甚至不知哪一处是梦境,哪一处是真实。
那前世种种究竟是刻骨铭心的经历,亦或是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
如今便只有那了尘真人可予她一真切答复,可那了尘真人却是断言再不替人卜算命相。
待薛海娘回到厢房时,北辰琅婳也已是用过饭归来,她换了一身威风凛凛的劲装,捎上袖刀,一副打算外出与人干架的姿态。
见薛海娘归来,北辰琅婳原是将要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坐回茶几旁,歪着头托着腮直勾勾盯着她。
薛海娘被她瞧得浑身发麻,猜想她定是有话要说,便坐在她对面。
薛海娘平铺直叙,开门见山,“郡主想说什么便说吧。”
北辰琅婳将袖刀搁在方几上,哼了一声,“不值。”
薛海娘不解,投去困惑的眼神。
“我是说你侍奉的主子,实在是不值。”北辰琅婳又重复了一遍,斩钉截铁,“她不如你聪明,又不如你通透,且心思这般多,不信任你,这种人哪里值得你为她效忠。”
薛海娘哂然一笑,“这只是郡主您暂且瞧不见她的好罢了。”
北辰琅婳嗤笑,提起袖刀作势便要走。
走到一半,北辰琅婳又回头瞅了她一眼,“薛海娘,你心思太多了,她既不懂你,你们二人迟早会心生芥蒂。”
薛海娘怔忪,待缓过神,那人已是关了门不见了踪影。
她便这般一人独自坐在茶几旁,姿势也未曾变动,便这般维持了近半个时辰。
闲来无事,薛海娘破天荒亲自去了一趟南叔珂的厢房。
以古朴素雅为主,厢房内前后院皆是栽种着菩提树,主间外无人看守,薛海娘上前扣了扣门,结果半晌也未听见回应。
沉吟半晌,薛海娘决定改道去后院瞧一瞧。
参天枫树笔挺而坚韧,放眼望去一片殷红,娇艳欲滴。
薛海娘凭借着肉眼仅能瞧见一抹黛色如游龙般穿梭于漫漫红叶之间。
那距舞剑者一丈外之处安置着一张大理石圆几,搁着一张方形矮凳,想来是为着练舞之人汗流浃背之后能安坐此处,伴着秋风,饮着香茶或美酒。
薛海娘走至大理石圆几旁坐下,她左右无事,在此侯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是无妨,再者,拂面而来沁凉秋风,着实能叫人理清脑海杂乱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