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枫不由有些感叹, 最近不知是警惕性下降还是习惯了身边有人。萧明忱趁着自己睡觉躺到床上, 竟然没被半夜掐死。
她从傍晚睡到现在,想要继续睡已经睡不着了,躺在茶茶床上盯着萧明忱轮廓分明的脸在心里悄悄描摹。
那群黑衣人的短箭上涂有不知名的剧毒, 她带回来一支。大夫也看不出是什么, 便从后院抓了只鸡来试, 活蹦乱跳的鸡说倒就倒。
毒性见血封喉。
但夏枫中了一箭却什么事没有,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她喝过萧明忱的血。
萧明忱的血能解剧毒,却自幼体弱多病,把药当饭吃也医不好自己的肺疾。
其中究竟是何原因, 无人知晓。但直觉告诉夏枫,王茂也好,乃蛮也罢,眼前一切无法解释的异动,必然与萧明忱有关。
直到晨光熹微,层层帷幔遮不住的光线缓缓漫进来。夏枫看见他纤长的睫毛轻微动了动,果断闭上眼睛,装睡。
“怎么还没醒?”萧明忱见面前白净的脸庞晕染出浅淡粉色,呼吸绵长轻缓,担忧地伸手摸了摸夏枫额头。结果摸了半响没摸出个所以然来,想要出去叫大夫。
他轻轻掀开锦被,尚未动作就被扯住了衣襟。夏枫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锦被堆里传出来:“醒了,干什么去呀?”
“以为你还没醒,想找大夫过来看看。”萧明忱笑着躺回去,抬手将她揽进怀里,“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夫说箭尖上涂有剧毒,你身体可有什么异常?”
“没事,好得很,区区蛮夷毒物奈何不了我。”夏枫抬手搭上他脖颈,二人紧紧贴在一起,“昨天下午是怎么回事?那群人为什么找你?”
萧明忱沉思片刻,叹了口气:“他们大多数是从盛京逃出来的清贵士族,当初破城之时,是有鹤收留了他们。咱们昨日进城,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这群人一股脑地想见我。如今国破家亡,朝不保夕,这些文人不复往昔尊荣,亦没了家族依仗。有鹤将他们安排进寿州各处衙门,算是勉强安置。”
“士族之首的王家都倒了,这群人还在做梦?”夏枫捕捉到重点,毫不留情地讽刺。
“萧氏才是曾经最大的士族,从皇权旁落的那一刻起,世家大族组成的江山就开始倒塌了。”
萧明忱轻笑,捏着她长软的黑发在手指间打圈:“这些人好歹读过书,让他们物尽其用便是,只要不是别有用心,无需搭理。”
两个人腻腻乎乎,直到日上三竿。夏枫习惯了金戈铁马,枕戈待旦,这样温软的情意切切实在少有,越躺越不想起床。
但二人初到寿州,外面一堆烦心事排队等着处理,实在不算谈情说爱的时候。
寿州城外近在咫尺藏有大批精锐羌军,说出来很是让人匪夷所思。一群敌人手持利刃蹲在家门口,寿州谁也别想睡安稳觉。
严林跌落崖底,捡回一条命,幸好胳膊腿没摔断骨头。他一刻不敢休息,一瘸一拐地从病床上爬起来继续处理公务。
城墙之上,两个全寿州最闲的人背靠背望天思考人生。砖头缝里不知怎的长出几颗狗尾巴草,几片瘦弱的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随着一声长叹,随风乱颤的狗尾巴草被人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走。
“呸,你说于邯怎么这么磨叽?”夏枫吐出嚼破的草叶子,戳了戳一脸怨妇状的千珊,“他再不来,我单枪匹马去挑了乃蛮个乌龟王八蛋塞在山里的破帐子。”
“小姐,你怎么能说脏话?”千珊皱眉瞪她,触到夏枫不算良善的眼神又慌忙扭头看向别处,讪讪道,“他还带了一万五千步兵呢,哪有这么快。”
“喂。”夏枫抬起胳膊肘捣了她两下,“我听说,你小时候,家里给你订过一门亲事。”
千珊挪了两步,二人面对面,神经兮兮地瞅着她:“你就比我大了两岁,你听谁说的?我爹妈托梦怎么找你不找我?”
“不是。”夏枫挤眉弄眼,貌似神秘道,“你爷爷李尚书博学广智,故旧众多。盛京中那么多他生前的同僚部下,肯定都知道呀。我也是上次来京时才听说,你猜猜是谁?”
“左不过是个懦弱又狂妄的世家子,说不定是前日去指挥使府门前喧闹的其中之一。”千珊话语中带了两分鄙夷,三分冷淡,五分看不起人。
她站起来趴在城墙上使劲儿往远处瞅:“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刀剁了他。”
“好!”夏枫高兴地拍手欢呼,“这才是我西北儿女该有的气魄。说到做到啊,等我帮你查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一定要剁了他。”
千珊觉得她莫名其妙,干脆不再搭理,摸出袖中镜筒看向一望无际的平原,忽然喜上眉梢:“我好像看到军旗了,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她说完就跑下了城楼。
不知为什么,夏枫看着她雀跃地跑下去,精致张扬的眉头逐渐皱紧,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轻松。
有力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只有一个人,大军没有来。
传令兵耗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传来噩耗。
于邯带领的两万夏家军精锐在途径罗州鸣皋山时遭到不明伏击,折损大半。残余将士退守罗州,主将于邯生死未卜。
夏枫只觉巨大的轰鸣在耳侧炸响,炸得眼冒金星,一时间差点心梗。她愣愣看着倒在面前的传令兵,紧紧扣住不住发抖的千珊,喃喃道:“抱歉,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