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眉目如缱水,脸像莹莹的一捧雪,随着迢迢清风从天上雪山落入到这人间,他无奈地笑了笑,坐下来吃着温热不烫的药膳粥。
从万泉山庄回来,他就小感冒了一场,凛冬寒意绵长,拖得时日有些长,反反复复尚未好全,但也无大碍,反倒是裕华公馆的仆人们将他当做易碎珠玉,小心翼翼揣着捧着的态度,令他有些不适和发笑。
吃完药膳粥,将温度恰当的白开水缓慢递给唇舌,咽下那淡淡的药味。
挂在墙上的西洋钟钟摆左右摇晃,当当当地响起钟声,时针指向12点,沈清川眼睫颤了颤,在结束温泉之旅后,爱德华在一周后就买了船票回国了,临走前给了他一本诗集,扉页上写了一句祝福的话。
【隔山跨海,幸能在千万人中相遇,与你共度一段旅途。】
沈清川莞尔一笑,他没有预估到明朗神经大条的爱德华留给他的赠言,竟然会——如此感性,反倒不像平时的他。
也许是,分别时候,人总会伤感些,容易生出千万的不舍与感触。
而冷秋渡在回去途中也和他说了,可能无法参与他的婚礼,出国留学的时间提前了,他要回一趟老家看望母亲,西泠报社的事务就全部落到沈清川和庄筱筱的身上。
沈清川也开始忙了起来,除了忙报社事业还要兼顾沈家大宅的事。
“小沈先生,车子已经备好了。”仆人上前微微弯腰说道。
“嗯,我在沈府住几日,这些天就不回来了。”
沈清川换好衣服,披上一件深灰大衣,围上深黑围巾,穿得颇为低调,但也遮挡不住他的清隽风姿。
手碰到车门时,沈清川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吩咐站在大门前的仆人,说道,“... ...我不在的这几日,你看着他,不许他多抽烟。”
“是,小沈先生。”仆人上前合上车门,对沈清川的叮嘱必定会一五一十的转告关爷。
关爷喜烟,抽了有好几年,但只要小沈先生提一嘴,关爷就会戒烟一段时间,偶尔才抽上一杆。
沈府。
随着门仆一声“三少爷,回来了!”,整个宅子又热闹起来了。
沈清川下了小轿车,看到白发苍苍的管家梁伯站在大门前,约是岁暮催人老,他看上去老了许多,沈清川迈步连忙上去,搀扶住梁伯的手臂,他对梁伯很敬重,轻笑说道,“梁伯,你怎么站在这,外面雪大冷得很,我这么大的人了,几步脚程,哪用得着你来出来迎,屋外冷,快进去吧。”
沈清川的深灰大衣肩上还沾着雪,管家梁伯笑呵呵地望着沈府最受宠爱的小孩,长成现在清隽优秀的青年,拍拍沈清川搀扶着他的手臂,笑说道,“我身体硬朗的很,三少爷,你快进去吧,老夫人盼你许久了。”
敞亮客厅里,沈老夫人身着一绸青绣福纹的夹棉袄裙,手指戴着水头很足的翡翠金戒,发髻挽起很整齐,鬓边虽添了不少白发,依旧可从她慈祥眉目看出精神气不错。
而与她共坐一沙发的沈心素则着素粉绸棉袄裙,耳戴珍珠,温婉清丽。
两人在喝姜茶,听到门外仆人嚷嚷,脸上皆挂上笑意。
沈清川进来,先喊了一声,说道,“妈。”
又移目看向一旁的沈心素,说道,“四妹。”
“哎。”沈老夫人招手,沈清川走过来,就拉下他的手坐下,仔细端详她这个三儿子,说道,“瘦了,瘦了。”
隔了有一段时日,沈老夫人未看到沈清川,此时见他两鬓如檀,白净脸颊削瘦,比之前更精致几分,她生了这么多孩子,长得最俊的还属沈清川,见他脸色略微雪白,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冻着,还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
沈老夫人打量着,忍不住皱眉,说道,“他没好好照顾你,大冬天的,你出门前他该多给你备几件像样的保暖衣服。”
沈老夫人的口吻略有些不满,似乎是对新儿媳关泊雅没尽到妻子的细心而有意见,她拿起手帕拍了拍沈清川肩上的余雪。
“妈——再穿几件,我就成了臃肿的胖子了。”沈清川拉长尾音,柔和眉眼含笑,言语间尽是对关泊雅的维护,说道,“... ...更何况,我出门前也没和他商量,若是被他知道,必定会被裹成球。”
橘黄威武的猫咪摇着长长尾巴跳上茶几矮桌,应和地喵了一声。
见往日狸奴日渐成熟稳重,瞧它身上皮光光滑和一身肥膘,就知道它整个冬月过的不错。
沈清川伸手逗了它几下,眼眸明亮清澈,轻笑说道,“看,狸奴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呀——”沈老夫人见自家三儿子如此护妻,就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过得还算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旁的沈心素也抿唇浅笑。
“多待几日,今晚我让厨房炖个老火鸭汤给你补补身体。”沈老夫人捏捏三儿子的脸,无奈说道。
“妈,你不是说今天让三哥试婚服合不合适的吗?”沈心素在一旁提起正事。
“对对对,我把这事给忘了,人老了就是容易健忘。”沈老夫人满脸懊恼,似在叹人老了力不从心。
“哪有的事,妈,你还年轻呢,他人见到还以为你才三十岁呢。”沈清川眼眸明亮,亮晶晶的,似清泉濯洗过的无畏严冬的星辰,有几分少年气,望着人说话时,显得格外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