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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妈文里的短命亲妈 第25节
    冯妙跟着爷爷先去大队部拿了张介绍信,回家从容收拾一下,院里该收的东西收一收,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钟,王建国他们才来,接了冯妙去甬城。
    司机专心开车,王建国不知道是性子闷,还是对冯妙此行保留意见,反正不大爱说话,只简单介绍自己在甬城文保办工作。
    这辈子冯妙最远也只到过县城,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县”以外的疆域。小车颠来颠去,大都是泥土路面,坑坑洼洼,想快也快不了,一路安静地到了甬城,太阳已经红彤彤坠到西山了。
    车子沿着城市边缘向西北侧穿行,七弯八拐,停在一处建筑前。
    “咱们今晚去不了了,这么晚去了也没法看了。”王建国道,“邹教授和张老师嘱咐我先安排你住下,明天一早我带你过去。”
    冯妙点头说行。
    “就是……”王建国脸上为难了一下,“我们单位没有专门的招待所,你呢我估计也没有住勤费用报销,考古队眼下也不好给你报,要不……这是我们单位的集体宿舍,单位和考古队几个女同志一起住,我问问给你找个空床吧,要是没空床,你就跟谁挤一晚上,横竖现在天气热,怎么都能住一晚。”
    “不用了,总不好随便打扰别人。”冯妙说,“我带了介绍信,方便的话,附近有没有旅馆,我可以住旅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跟你会和。”
    “那……也行吧。”王建国跟司机嘀咕几句,小车调了个头,又开了有一公里的样子,在一家“红旗宾馆”门口停下,民国风格的西式洋楼,颇有年代感了。
    “附近最近的也就是这家了,再找别家还要远一些,不过这家可能有点贵。”王建国说。
    他和张希运只是短短半个月的共事之交,对张希运的老丈人家毫无了解,只知道冯妙是张希运的内弟媳。王建国一边陪冯妙下车走进去一边腹诽,这邹教授也是异想天开,瞎搞什么呢,让个农村土裁缝来参加考古。他让冯妙住考古队宿舍,明明是想替她省钱的好心之举,这位还不领情了,她知道城里的宾馆多少钱一晚吗。
    “多人间一块二,三人间两块八,两人间三块五,楼上单间五块。” 中年女服务员面无表情地报完价格,“住不住?”
    “要个单间。”
    服务员一伸手:“介绍信。”
    冯妙把介绍信和一张五元的纸币递给她,等她看完拿回介绍信,便拎着个小包裹坦然走上楼梯。
    第26章 绣金补子
    五块钱, 肉疼。
    冯妙不禁多了些“小人之心”,毕竟这年代宾馆也有高低之分,王建国把她带来这里, 是高估了她一个农村妇女的消费水平,还是真的是周围没有其他便宜的了吗?
    想想她要是吓到了,不住了,是不是还得求着王建国回去挤他们单位宿舍,互相都不熟悉, 说不定还要跟哪个女同志挤一张床, 人家是否愿意,再说单从陌生人的角度, 冯妙就不想。
    她没那么阔气非得住单间,然而这年代的宾馆旅社, 大都是公共卫生间不说,两人间你只有一张床的权利, 随时会住进来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谁知道她半夜睡醒, 会住进来一个什么人?
    所以, 钱真是好东西。
    单间除了独立卫浴,还有沙发和桌子, 收拾得比较干净,不枉她花的五块钱了。一路颠簸冯妙有些晕车, 洗把脸先休息了一下。
    夜幕降临,楼下亮起几展昏黄的路灯,冯妙下楼去觅食。她沿着街道走出一段,除了一家卤味店, 也没看见有卖饭的, 她在一家“东方红饭店”门口停住脚, 瞧着店里三五成群的客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姑娘,要不要炒花生、炒瓜子儿?还有煮熟的菱角。”
    冯妙转身一看,见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手里拎着个竹篮,用头巾盖着,冯妙不禁有些惊奇。
    “老人家,您这是……”她顿了顿,直截了当问道,“老奶奶,这边可以卖东西了?”
    老人说:“给不给卖的,如今也不是管那么严了,市场管理员便是碰见,我这把年纪,也顶多叫我回去就算了。这条街还有个早市,你得赶早,好多乡民来卖菜呢。”
    冯妙不禁一笑,原本并不想买东西,可老人偌大年纪看着挺让人不落忍,就买了两毛钱一包的瓜子,老人在家称好的,用稻草纸包成小包。
    “老人家,您知道这附近有卖饭的吗?”
    “有啊,”老人指了指,“你往前走几步,前边一拐那个巷子口,有个老太太拎个篮子蹲在那儿,她卖的包子和大饼,包子素馅的,一毛一,你要加她一两粮票,九分钱。”
    有点贵啊,国营饭店才八分呢,冯妙循着指点找过去,微弱的路灯光线中揭开盖布一看,又觉得也不算贵,包子很大,白菜豆腐馅儿的,她买了两个,足够吃饱了。
    城市的角角落落似乎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吃饱了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冯妙就跑去寻找老人口中的“早市”。
    其实也就是街边多了些提篮卖菜的人,居然也有卖饭的,冯妙买了一个菜饼子,在别人指点下去附近一家国营豆制品店买了一碗豆腐脑,吃饱喝足,慢悠悠沿路逛过去,掐着点儿找到文保办。
    她在门口等了也就两三分钟,王建国匆匆出来,看见冯妙便说正打算去接她呢。
    今天没有小汽车的待遇了,昨天派车那毕竟是护送文物,王建国带着她乘三路公共汽车,在城郊一处建筑下了车,介绍说墓中出土的大部分文物,已经转移到这里保管。
    “出土文物比较多,我们一下子也没有专门的地方存放,虽然是暂时的,我们也做了很多工作,确保文物没有闪失,清理修复之后会有更好的安排。”王建国指着大门口持枪站岗的警卫跟冯妙介绍。
    从昨晚亲眼见她坦然花了五块钱住宾馆之后,这位小王同志态度似乎没那么生硬了。然而不能去沂安太妃墓的现场,冯妙多少有些遗憾。
    王建国出示证件,带着她经过警卫室先登记,一路进了大楼。正值上班时间,不停地有其他人经过,王建国不断跟别人打着招呼,径直把冯妙带到三楼。
    推门进了一个狭长的房间,里边已经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工作人员,年纪都比较轻,正坐在桌边埋头摆弄什么。
    冯妙一进门,目光就被房间里那张宽大的长方形桌案吸引去了,桌案铺着厚厚的毡毯和深色桌布,白棉托布上平铺着一件颜色灰黄发黑的织物,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破损很严重,两边衣袖残破不全,袖口全没了,半边衣襟都缺失了,但是特征也很明显,应该就是邹教授说的那件“织金葫芦方补夹衣”。
    冯妙指看了一眼便明了,这应该是一件袄裙的上衣,夹衣,时人习惯叫做“袄子”,可以看出是方领,衣料上有织金云纹,前胸的补子有破损,她走过去仔细看,实物可比照片上清楚太多了,可以辨认出绣金的葫芦八宝纹样。
    这是一件后妃重大场合穿的吉服,应该是司制房出来的东西。可惜碳化成黑乎乎一片,不然她甚至能通过刺绣针法判断这件东西出自司制房谁的手。
    “王建国,你带她来干什么?”一个女工作人员走过来问,“新来的同事?”
    “不是,邹教授让我带她来看看这件东西。”王建国道。
    “邹教授推荐来的?”那姑娘笑眯眯问,“哪个单位的呀,认识一下,我是甬城大学历史系的,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邹教授推荐的,是不是帝大来的工农兵学员?”
    “她是个裁缝,会刺绣。”王建国道,“她说想来看看这个,邹教授就说可以从缝纫的角度帮我们看看。”
    “裁缝?”另一个姑娘闻言走过来,皱眉道,“前边西城服装厂的?”
    “不是,我是雍县人,冯家村的。”冯妙坦然道,她弯腰凑近桌案,侧着光仔细去看那个补子。
    “哎,你干什么呀。”后过来的姑娘脸色一变,一把拉开她,满脸不悦地责怪道,“你离远点儿,千万不要动它,我们四个人的小组花了二十多天才把它复原成这样,这是文物,很珍贵的你知道吗。”
    “我没动它。”冯妙不带情绪地看了那姑娘一眼。
    “没动它就对了,千万不能碰。”那姑娘抱怨道,“邹教授也真是的,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想出一折是一折,弄一农村土裁缝来,又不是专业人员,万一损坏了文物算谁的?他是帝京来的不用怕,我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就看看,你放心我不碰它。”冯妙依旧平淡的语调。
    “你跑来看它干啥呀,这也能看热闹,这个要是能修复好,说不定还能有展览的机会让老百姓看看。”先过来的姑娘说,“同志,我们在工作,你赶紧出去吧。”
    冯妙耳边听着她们说话,眼睛却依旧定在袄子上,转头问王建国:“出土时什么颜色?”
    “刚出土时我不在跟前,听说是黄色,花纹什么的都很漂亮。”王建国说。
    “有照片吗,最好有专门拍这个补子的。”
    “你要照片呀,回头我给你找找。”
    冯妙顶着两个工作人员防贼一样的目光,站在桌边定定看着那件袄子,片刻,转身出去。王建国跟着出来,说去给她找照片。
    “麻烦你了,那我先下楼等你。”
    冯妙循着来时的路下楼,不一会儿王建国下来,递给她一张照片。
    “那个,专门拍补子的没有了,原本我记得有几张来着,可能都让工作人员拿去用了。”
    “出土时拍过照吗?”
    “没。”王建国脸色微窘,辩解道,“那个,当时那个情况吧,邹教授他们那时候还没来,我们经验也不足,还以为跟恭王墓一样被盗空了呢,墓室一打开,金碧辉煌的,到处都是晃眼的金银财宝,棺椁内光金银玉器就提取了半天,拍照也没拍衣服特写……”
    冯妙一听,明白了,一群半吊子,没当好东西。
    她就说嘛,墓主身上装裹的衣物,但凡谨慎些,就算碳化了碎片也应该还在,哪能缺损成这样。
    “麻烦你了王同志,我看你们都挺忙,我反正也伸不上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找得到车站吗,用不用我想办法送你回去?”王建国顿了顿,后知后觉补上一句,“冯妙同志,那个,你别介意啊,隔行如隔山,刚才两个女同志也不会说话,她们也是为了保护文物。”
    “我没介意。”冯妙笑笑,“您忙吧,不用送我。”
    一大早,上学迟到的孩子都还在半路呢,冯妙走出大门,便随意上了一辆开往城内的公共汽车。
    虽然没来过,眼前的城市远比古代京城更好适应,到处都有字儿,门牌路牌,还有公共汽车,去哪儿很方便找。冯妙在甬城逛了一上午,花钱也挺大方,给俩小子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两盒饼干、一袋面包,还买了个花皮球,给家里买了一斤虾米、两瓶麦乳精、雪花膏、蛤蜊油、香皂和一包海带,还给陈菊英买了块包头巾。
    找遍百货大楼和服装店,好容易买了她要的绣线,然后排了大半个小时队,成功买到一斤苹果。
    买完才有点后悔,这么多东西,一大包还挺沉的,都得她自己背回去。
    午饭在街上吃了碗阳春面,坐公交车到甬城长途汽车站,下午1点20坐上回家的班车,等她从县城一路搭牛车加步行赶回冯家村,天已经落黑了。
    这一路给她累的。冯妙直奔老宅,在老宅吃了晚饭,领着两个孩子回到自己家,收拾洗漱娘儿仨爬上床就睡。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冯妙把大门一闩,院子里收拾打扫干净,叫俩小孩就在院里玩。
    “不能出去,妈妈这两天有事要忙,不能带你们出去玩,大子最棒了,你帮妈妈领弟弟行吗,你教他玩皮球。”
    大子抱着新买的花皮球问:“外面是不是有老猫猴?”
    “什么老猫猴?”
    “姥姥说的。姥姥说黑天了外面有老猫猴,红眼绿鼻子,四个毛蹄子,走路啪啪响,要吃小孩子。”大子眼睛亮晶晶一脸好奇,兴趣盎然,“妈妈,老猫猴白天也出来吗?”
    “姥姥吓唬你们的。”冯妙笑,“姥姥疼你们,怕你们晚上出去不听话乱跑,会有危险,怕你们会摔着,或者遇上坏人啊。”
    “那就是没有了?”
    小孩还挺失望,嘀嘀咕咕说兴许是有的,姥姥说有,等他去西山里抓一个看看。
    至于二子,有昨天买那些好吃的,有得吃这小孩就特别好带,两颗奶糖做奖励,忒听话,让干嘛干嘛。
    冯妙看着小哥俩吃糖,二子最喜欢吃甜食,这么点小孩就会搬个板凳偷柜子里白糖吃,昨天进城应该给他买个小牙刷的。
    “一天只许吃两颗,不能一下子都吃光。”冯妙把整袋大白兔奶糖收起来,一翻掌心给他们留了两颗。
    大子两手各伸出两根手指,小脑袋点呀点呀数了一遍:“一人两颗,要四颗呀。”
    “你们嘴里不是已经吃一颗了?”
    “啊,”大子想了想,耍赖皮嬉笑,“这个,这个不算,不算的呀。对不对呀小二?”
    “不算。”二子点着小脑袋,“不算的呀。”
    冯妙抿嘴笑,笑嘻嘻刮了下小二的鼻子:“看你们这么听话,那就……一天三颗?等下午再给你们一人一颗。要是不打架,表现特别好,就再奖励一盒饼干,晚上吃什么也听你们的。”
    俩小孩高兴了,一个劲地傻乐呵,咋没想想饼干原本就是留给他们吃的呢。
    对付完俩小孩,她翻出家里的白棉布,拿出昨天买的一堆绣线——
    冯妙足足闭关四天,几乎是熬了四天四夜,凭着记忆和模糊不清的照片并加以推测补白,终于把沂安太妃那件袄子做了出来。
    她眼下能有的布料和时间,不可能原样复制,没有织锦,更没有金线,做不了绣金工艺,所以冯妙用质感韧一些的金黄色丝线代替金线,材料不对,把袄子上那件葫芦八宝补子复制了个八|九成。
    绣补子花了她大部分时间,原物用金线来绣,单一块补子前前后后恐怕要熟练的绣娘忙上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