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离,你怎么了?”
他缓慢的抬起头,眼尾微微发红,悲恸的问:“灵儿,你相信人有前世么?”
“前世?”她轻轻摇摇头,“我没想过。”
“如果我说你去过我们的前世,你相信么?”
她睁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去过我们的前世?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打住,后悔自己为什么忍不住要和她说前世,那一世充满了血腥和不堪,记不起来,实属她的福气。
按她的反应来看,她只有前世短暂的一点回忆,甚至这点记忆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如此甚好,前世的记忆拼了命的寻来,并不是要让他们懊悔过往,而是纠正错误,过好当下。
既然他们已经走上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岂不更好。
他哈哈大笑,“逗你玩呢,古人都说心想事成,我天天想着你肚子里是个女儿,说不定就成了呢。”
她剜他一眼,严肃警告道:“你,不许重女轻男!”
他眉眼含笑,把一块肉片放入她的碗中,“好好好,我保证不重女轻男。”想了想,又窃笑道:“有什么关系么,这次生女,下次生男呗,反正来日方长。”
林灵儿面脸羞红,嗔他一眼,拿起筷子把刚才那块肉片塞他嘴中,“好好吃饭,别说话了。”
他斜眼瞅他,嘴里嚼着肉片,脸上是满足的笑。
自此,陆渐离就离开朝堂的纷纷扰扰,同林灵儿一起专心等待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这期间朝廷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太子以谋逆之罪被废,终身圈禁宫中,皇后失德,降为妃子,罚去皇陵为先祖们祈福守灵。
陆家的案子移交二皇子亲自督办,陆星庭已经被召回,在家听候发落。
陆渐离心无所挂,所有心思都用在那娘俩身上,昔日的冷面王爷硬是活成了怨夫,分分钟炸毛的那种。
“灵儿,你怎么又踢被子!”
“小妮子,怎么又踹你娘!”
“彩月,王妃又跑哪去了?”
“灵儿,你怎么又吃冰!”
如此这般絮絮叨叨,灵儿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夏日炎炎,陆渐离携林灵儿去陆家山庄避暑,这里真是风水宝地,冬日暖和,夏季凉爽。
杜若邻常带着灵云和福宝来山庄小住,小福宝已经五个月了,白白胖胖的,人见人爱。
看着小福宝可爱的样子,林灵儿简直迫不及待想和肚子里的小家伙见面,只是这位显然还想在妈妈的肚子里多赖一段时间,临盆日期渐进,她还一点发动的迹象都没有。
这日,林灵儿和姐姐正坐在院内逗福宝玩,陆渐离和杜若邻在旁边水榭喝酒聊天,忽然院外出现明黄色仪仗,俩大男人见状赶紧跑去接驾,原来是圣人带着淑妃来了。
圣人远远的站着和陆渐离,杜若邻说话,淑妃则朝灵儿和灵云所在的方向走来。
灵儿惊喜道:“圣上和淑妃大驾光临,吾等倍感荣幸。”
淑妃笑盈盈道:“我们在宫里着急啊,你说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今天正好无事,我和圣上索性给你送来两个太医,两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子,我看这肚子里的小家伙还存得住气不。”
淑妃这一席话说的亲切自然,让人如沐春风,林灵儿也不再拘礼,苦着脸道:“这孩子,牵动着多少人的心呢,这山庄里光接生婆子都塞了不下十个,她倒是羞着不敢出来见大伙呢。”
说完三人都笑出了声,清脆的嬉笑声,引得那三个男人不觉侧目,感慨有美人厮,不过如此。
转过头来,圣人对陆渐离说,“来,你陪我到山上走走。”
父子二人沿着蜿蜒小路,很有默契的来到陆星芙曾经住过的小庵,推开斑驳的屋门,进入室内,二人席地而坐,内心也变得安详,宁静。
“为着你的母亲,你一直不愿意原谅我对不对。”圣人先开口道,“当年我屈服于各方面的压力,没能保护你的母亲,二十年来,我虽日日受此煎熬,却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陆渐离默不作声,双手紧握,指节发白。
母亲是他永远的痛,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子,背井离乡,全身心的信任一个人,最后被弃在尼姑庵,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孩子,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纵然他可以将愤怒发泄在皇后身上,太子党身上,可是归根结底,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放弃母亲的他么?
见他不说话,圣人又缓缓道:“所以朕也不怪你把朕当诱饵,引得太子上当。”
陆渐离眼睛倏的睁大,转脸看他,“父皇何出此言?儿臣绝不会拿父皇性命冒险,当时是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放太子进去的。”
圣人笑道,“所以我还是鱼饵,一个安全的鱼饵。”他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像个老父亲那样说道:“好啦,好啦,咱们父子也算扯平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好不好?”
陆渐离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他是母亲深爱过的人,这应该也是母亲愿意看到的,而自己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他愿意试着去接纳自己的父亲。
圣人轻轻揽过他,父子二人第一次拥抱,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对于他们已是进了一大步。
深深的喟叹一声,圣人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其实朕也佩服你的选择?一国之君,听着好像无所不能,岂不知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一旦坐上这个龙椅,有太多的掣肘,太多的牺牲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