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鱼贯而入,转瞬间杯碟摆满了房内的黄梨雕花木桌。
温妈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虎声喊:“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喉结微动, 羽睫轻颤, 喑哑的嗓音里满是苍凉,“温妈妈不用担心我。”
“离儿, 我知道这点事击不垮你,可是咱也不能为这个折腾自己的身体不是。”
说着她伸手舀了一碗汤,“你这两天两夜滴水不进,就算是铜打的身子,也要经不住了。”把汤碗搁到对面, 她不容置疑的道:“先把这碗汤喝掉。”
陆渐离慢慢起身,坐到桌前,乖觉的一下一下的把汤送到嘴里,目光涣散,面色颓唐。
“老夫人看到你这样该多伤心呐。”温妈妈面有不忍,“老夫人早就不想让你查这件事了。”
“恐怕是祖母早就想到了吧,如果是任何别的人,尚且可以为母亲讨个公道,若是圣人...”他冷笑一声,“什么是公道都是他说了算,谁又能向他讨了来。”
“生在君王家,又哪能如你说的那般为所欲为,反而是更多的掣肘和平衡。”四下打量一眼,凑近他的跟前,她压低声音道:“淑妃要我传话给你,你母亲的事,实在是另有隐情。”
手里的汤勺一顿,碰到碗壁发出刺耳的尖利声,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眸子里尽是疑问。
“虽说当年在养心殿你母亲和圣人从密太过,但自古哪个皇帝没有专宠过,只要后宫不出大事,前朝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瞄他一眼,她继续道:“你母亲是因干政遭的弹劾,后宫干政是大忌,应该是当年她不知得罪了谁的利益。”
看他苍白的面上,终于生出一丝血色,温妈妈松了一口气,几乎用气音说道:“淑妃娘娘说,只有深入宫中,才能更接近真相。”
她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说:“圣人正四处找你呢。”
陆渐离放下汤勺,祖母的悲痛,童年的不甘,母亲模糊的身影,圣人的痴情,所有这些在他脑海中交缠,总要找个答案。
“我知道妈妈想说什么,我进京的目的就在于此,不会半途而废的。”
“那我就放心了。”松了一口气,温妈妈面上终于轻松下来,“你先慢慢吃,我还有很多要忙的呢,先走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末了又丢了一句:“也就是看在和老夫人故交的面上,我才愿意费这个心劝你,否则谁能请得动百花楼的掌柜。”
轻晒一声,陆渐离凝眉睐她,“恐怕还有淑妃的面子吧,妈妈现在真的是手眼通天,都够到宫里这么大的人物了。”
温妈妈扭着腰肢转身刚走两步,听到他的话,哈哈笑了起来,娇嗔一声:“还是离儿了解我。”
又笑着道:“我这百花楼每天要来多少功勋贵胄,谁不想找我套点消息。”说完这才颇为骄矜的扭着丰腴的身子走出了门。
看她离去的身影,陆渐离面色一沉,随后也出了门。
后来整个上京都知道,圣人新封了一个恒王,地位仅次于太子,据传他是圣人遗落在民间的儿子,这个恒王能文能商,天赋异禀,更离奇的是,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彩月把这个消息告诉林灵儿的时候,她正坐在湖边,往水里扔石子玩,小巧圆润的鹅卵石,“咕咚”一声脆响后落水,荡开一圈圈涟漪,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哎呀,主子...”自从彩月上次叫林灵儿二奶奶被太子罚跪一夜后,她就一直这么叫了。
林灵儿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彩月上前一把拿走她手里的鹅卵石,着急道:“主子,你说二爷都成皇子了,会不会来救我们?”
“看来罚你跪一夜,也长不了记性,非得割了舌头才行。”
俩人惊恐的回头,不知何时,太子竟然站在身后,彩月吓得脸色惨白,就这一息之间,额上已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她立刻扑倒在地上,哭着嗓子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太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轻声说:“带走。”刚说完,身后的侍卫就上前去拖彩月。
林灵儿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对侍卫喝道:“都别过来!”侍卫不敢动,僵在半途,等太子发话。
太子面生不虞,拿眼睛觑她,“这刁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认为孤不应该惩罚她?”
林灵儿努力压住怒气,尽量平和道:“彩月说话确实鲁莽,频频冲撞太子,可是有时候旁人只是说了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而听者非要添油加醋,那原本无心的话也就变了味。”
太子邪魅一笑,蹲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你是说孤冤枉了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不过是怨我在圣人面前说出了陆渐离的身世。你若实在有恨,就冲我来,难为一个下人,别跌了您的份。”
林灵儿这话说到了太子的痛点上,他面色乌青,眼光变的凌厉,阴恻恻道:“此言差矣,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只感谢你帮我找回了一个好弟弟呢。”
手指抵住下巴,把她的小脸抬起来,他眯着眼睨她,“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心里藏着个大秘密,还能跟我惺惺作态,说什么回府梳妆打扮。”
林灵儿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她仰着脸,鸦黑的睫毛扇子似的覆在眼底,皮肤白的像纸,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