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飞驰的速度慢慢放缓,沈络并没有捡人少的地方走,而是沿著热闹的曲江一路踏马而过。
京城竟然是如此热闹繁华,沿路开著一大片一大片,盛放到无法无天,仿佛燃烧著的火焰一般的梨花。
刚刚下过雨的空气中里有白白薄雾,笼罩著一川青光,高阔的城楼沿水耸立,江上伫立著一座又一座高高的拱桥。
他策马穿过街道。
她睁大眼睛,街市上人声沸盈喧哗不休,雾雨轻挠美人背,赏丝竹罗衣舞纷飞。
箜篌响声从一座又一座楼阙幽幽传来,路人醉在花雨中,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曲水上画舫连天,芙蓉流荡,琵琶绕,玉笛回。
高高的酒楼凭栏处,无数红衣佳人白衣友,高谈笑语,饮一杯来还一杯。
他带她策马踏上石桥。
石桥极为阔达,犹如街道一般。无数画舫从桥拱下悠悠行过,行人欢声笑语,有鲜衣怒马少年游,有团扇美人立桥头,一个眼波,皆是风流。
他带她路过香烟嫋嫋的佛寺,路过烟柳满皇都,看桃花自悠然,看几重烟雨渡青山。他们朝著京郊而去,穿过宝马雕车香满路,炽烈阳光照耀下,繁华的皇都似乎变成了一副画卷,在掌心徐徐摊开。
江采衣目不暇接。
她生活在帝都,也熟悉这里的街道流水,只是,她从来没有在这样豔烈的阳光下,被人拥抱著,以纯粹观赏的心情来看著一场秀丽繁华。
这是他治理下的江山,百万里山河,皆是如此华丽炫目。
士子们笑谈,歌伎们旋舞,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诗章,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世年华。
夏如阳光豔烈如许,路人纷纷惊豔於她身後男人绝世的美貌,不断有人回眸注目,更有女子嫣然一笑,就用团扇掩住了发红的脸颊。
骑在马上,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城池,不一样的山河,不一样的家国。
那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沈络他松开了缰绳,信马由缰,马蹄踏在青青草地上,有著绵密细柔的好听声响。“采衣,你知道朕为什麽要带你看这些麽?”
说话的时候已经傍晚,他们已经出了京城,宾士的极远,来到了猎场附近。
远处青山叠翠,他纵马带她登上最高处的崖壁,一眼望去,青山耸立,长河蜿蜒。
凉风从广阔的天际吹来,拂动她脸侧的黑发。
江采衣仰起头,看到的是君馀晖熙光中优美的下颚曲线,他将头微微一低,就顶在了她的头顶心处,温暖的海棠香味在鼻尖缭绕。
她知道他问话未必是要她回答,而是要告诉她一些事情,便安然的说,“不知道。请皇上告诉臣妾。”
沈络笑看她一眼,目光从绵连的青山远远望出去,寒冽冷厉的光彩似寒铁一般,“你可知道,从这里以北,是什麽地方?”
江采衣略一思忖,“皇上,是济宁城。”
沈络微微摇头,“不够远,济宁再往北?
“是……是澜沧江。”
“再往北呢?”
再往北?江采衣顿了顿,然後说了一个极为遥远的北方要塞,“华甯关。”
哪知道沈络并不满意,而是淡淡的继续问,“再往北?”
她回答,“是旭阳。”
“再往北。”
“是瓦刺的胭脂山。”
这次沈络微微笑了,盛极的美豔凤眸微微挑了起来,长睫一阖就是倾国流光,“再往北面呢?”
她看著他漆黑的的眼睛,在马背上直起脊梁,“再往北,就是狼突江,再再往北,就是北海。”
胯下的骏马有一丝微微的躁动,在山崖上的石头上来回刨著劲健的蹄子,雨後的山石湿润青黑,石阶泛湿,云随光动,转雨横风疏。
夕阳落霞,一片席卷天色的红,豔丽、凄凉,染得一山梨花如血,盛开在苍茫天地之间绝色的瑟缩。
美丽的帝王轻扬嘴角,衣袖下的手指寸寸伸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摩挲,“采衣,再往北不是北海,而是南楚的边境。”
南楚边境!
江采衣倒抽一口凉气,背脊渗出森森凉意,她终於意识到了什麽,扭头看著沈络。
南楚,之所以叫做南楚,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比北周更加靠南,然而,在最北端,南楚和北周是接壤的,犹如一棵树上结著的两只果子。
数百年前,北周和南楚曾是一国,北周不少帝君的梓宫还葬在南楚、许多帝陵还在南楚残照夕阳。
她只觉得唇舌都麻木而冰凉颤抖,“皇上,你号称要北伐,难道要打的不是瓦刺,而是,是────”
沈络唇畔的笑容骤然变得傲慢而幽深,“对,朕真正要打的,是南楚。”
南楚!
手下的马缰滑溜的几乎捉不住,顺著手指就松落下去。
“陛下!现在世族林立,瓦刺也还没消灭乾净……为什麽要攻南楚?”她语音微颤。南楚也是别人的家乡,也是别人的故国,为什麽要马踏城池,糟践别人的山河?
“吾不伐之,他必伐之。”沈络淡淡一笑,
“国与国之间,不过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你以为父皇在位时,瓦刺为什麽有实力兵临城下?就是有南楚在暗中推波助澜,给了无数支援!南楚皇帝打主意让北周和瓦刺相互消耗,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若不是苏倾容收拾的快,恐怕北周早就已经改朝换代,跟著南楚姓了罢。”
江采衣张了张嘴────难怪。瓦刺向来逐水草而生,部族分布零零散散,那一年却能集结数倍於以前的军队,训练有素不说,还拥有中原地区特制的兵器,原来……竟然是有南楚在背後活动!
“宇文治,”帝王长发飞散,豔丽的嘴角在夕阳下闪著不祥的殷红色光芒,念出了南楚皇帝的名字,“朕不但要他的命,还要他的江山。”
夕阳如同烧红的烙铁,贴著浓云缓缓沈默,最後的霞光极其妖冶,将半边天染得鲜红,仿佛血战前的阴云。
血色太过诡丽,如同漩涡,江采衣怎麽也调转不了视线,她视线里是一大片被夕阳染红的山石和草地,和身後帝王那样美豔妖娆到了极致的笑容。
原来,从一开始,世族也好,瓦刺也好,他何曾放在眼里过。
他要的是策军逐鹿,一统山河,剑试天下。
大战已隐隐蛰伏,修罗场已然铺成。
骸骨埋於道,血肉溅於野,阴云盘旋於天际风雪之中。不尽的肃杀凶险,笼罩了整个江山。
疆土的渴望,称霸的野心,永远也没有终点。
这是一个华丽而苍凉的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帝和皇帝之间,一样也有疯狂而狰狞的撕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一片繁华河山,这一场无忧年华,他是在用这样的心血保护北周千万里的无边锦绣。
美貌帝王策马向前走了几个马身,衣摆丰盈开散在马背。他向夕阳下仿佛巨大地图般的广阔景色伸出手去,仿佛是通过这个动作,把万里江山握在了掌心。
那番姿态,如此凛然高傲,华贵豔丽不可逼视。
江采衣忍不住滑下马去,对著美丽的帝王虔诚深深折腰跪拜。
愿作不息风, 为君策马鞭。
任君只骑天涯尽, 也作蹄下尘埃旋。
谁的江山,谁的家国。
谁的鬓影,谁的翠蛾。
谁的年华,谁的寂寞。
谁的轮回,谁的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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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晚了,自然是不用回宫的,沈络直接带著江采衣去了大猎猎场。
猎场贴著函谷关,千里沃野,阡陌纵横,风吹草低,奔马逐风。
因为大猎时节将近,所有营帐都已经摆设好,御驾仪仗也已经设好,接天连地的草原和密林在月色下挂了琉璃灯,玉壶光转,似夜明的鱼龙摆舞。
皇帐耸立在淡泊的月色下,比一座宫殿还要大。
明黄色宝帐分内外三层,外面两层毡幕,最内里一层却是丝绸,三十六扇丝绸帐幕团团围绕,缀满锦绣流苏,珊瑚宝石、翡翠珍珠耀眼生花,在灯火照耀下比火光还要明亮几分。
快到皇帐前时,已经有看不到头的宫侍和军卫们沿长长的站开一排,恭恭敬敬等著迎接,沈络却并不下马,也没有放开江采衣,只是随手要了一盏风灯,就折转马头向著密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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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斜江上,云淡天长。
这一次,沈络将策马的速度放的极缓,答答的马蹄听起来竟然十分柔软,一声声落在草上,头上,晓月初上。
江采衣的手抓在马缰上,他的手握在她的手上。
马头不断顶开前方交错的桃枝,山风很阴凉,桃花始盛开,开的夭夭灼灼。
马蹄踏过了浅浅的溪水,水的波纹在月色下粼粼而过。
“陛下,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著,声音也因为轻柔的马蹄声显得慵软。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该送你些东西。”他轻笑,策马间,雾霭、流岚、虹霓,从指尖流滑而过。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或许是他的手臂太温暖,这一刻,心若云端浮动的暖风,轻松而惬意。
他们就好像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妻,闲来无事相携游览,寻找密林深处的美景。江采衣靠在沈络的手臂上,哼著歌,看著月影覆长河,安静又快乐。
月色越来越黑,林子也越来越密,唯有他手上举著的风灯,在黑暗中璀璨明亮。
树木越来越密集,树叶在头顶盖成一顶密实的穹,不见月亮不见星光,安静到了极点,她只能听到极清晰的马匹踏步声和马身上饰物环佩叮铛玲珑的碰触声响。
就这样走著走著,马儿似乎闻到了香甜的草香,就不再向前,止步低头吃起了草。
“……皇上?”这里著实阴凉,采衣不由得就缩了缩肩膀,湿重的露水搭在裙摆,火光照亮的范围很小,周围什麽也看不清。
“朕要送你的东西,就在这里。”沈络轻笑,修长指头稳稳的握著宫灯,往她的颊边移近了些,灯光中只有她微微扬起,荷瓣一样,柔软雪白的脸。
啊,是什麽呢?
江采衣看著,却只看到了他手腕托著的一湾清泊似的光,周围还是那样安静。
正要开口去问,他却弯下颈子,手指托著她的下颌,牙齿轻轻咬含住了她的唇瓣。
风灯灯光透过素白的绸缎,骤然就朦胧了,她依稀间只看到他一握黑发,肌肤白皙,极是撩人。
唇舌一触,采衣就小小缩了一下,偏过头去,他倒也不恼,只低低笑著,又移开一吻落在她丁点耳垂上,细细吮磨,磨出的红热一直蔓延到她的脸颊和颈子上去。
灯火摇摆不定,一会儿照亮他优美的嘴唇,一会儿照亮他的眉目,一会儿是他衣袖幽幽的轻纱。
她听著他的呼吸,闻著他从肌肤内里透出来的海棠香味,然後耳畔突然滑过小虫翅膀轻擦的触
静谧的密林深处,有著沙沙的响动,仿佛风吹动了薄薄的纸张,互相摩擦出轻柔的小小喧哗。有东西碰到了她的眼睫,有东西擦著她的手背飞过,风灯明亮处,绕著越来越多,从深处赶来扑火的小小飞虫。
“皇上……”采衣才刚要开口,就被他指头轻轻按住嘴唇。
“嘘,吹熄灯吧。”他将风灯斜斜托著,灯口正对著她,火苗在灯绳上幽幽跳动,只要重重呵出一口气就能呼灭。
心头突然就抽紧了,紧的让她发疼发抖,却又有无限的期待奔涌而出。江采衣的指尖冰凉冰凉的,小猫一样靠过去就著他的手,吹灭了那丝火苗,深深空庭密林顿时陷入彻底的黑暗。
……啊。
嗡嗡的声音在黑夜里仿佛温柔的羽翅,灯火熄灭的瞬间,她的眼睛里映入漫天盈地的微蓝星光。
满满的萤火虫,满满的幽蓝,在黑夜里起伏,似悬浮在半空中的银沙,飞舞在她身边,眷恋盘亘。
莹莹蓝光,温柔仿佛淡蓝的宝石,像小小火焰珍珠,楔进了她的心底,一颗又一颗,生疼生疼。
她迷茫而奋力的睁大双眼,努力挥去眼前泪水的阻隔。
玉儿。
玉儿。
她的妹妹,她的心肝宝贝。
那一年,小小的玉儿瘦骨嶙峋,穿著她亲手缝好的白衣,缩在轮椅中,透明的似乎要随风化去。
然後她就真的化了,化成她再也不能触碰的氤氲。
再怎麽撕心裂肺,也不能一见。留下的,只有旭阳湖岸月光粼粼照耀下的孤坟。
至今都记得那白玉莹莹的小脸,记得那一袭送走了玉儿的白色绸衣,记得怀里搂抱著玉儿的柔软和温暖。
她说姐姐,不要伤害萤火虫。
我会变成它回来看你。
你不要怕啊,姐姐,我不会走远的。
姐姐,我会变成一只萤火虫。
姐姐。姐姐。姐姐。我会变成一只萤火虫。
江采衣伸出手去,就有小虫嘤嘤嗡嗡的扑了过来,贴著她温热的指腹,她轻轻捧起手掌中的那一团莹莹,贴在泪流满面的脸颊。
风淡淡,水茫茫,动一片晴光。
这万千的温柔蓝火中,哪一个是她的玉儿?
心头酸楚的镌刻著泪,痛的几乎要钻透了心去,却又甜蜜。
终究是有了念想,希冀著万千萤火中,有玉儿魂魄一顾,温暖了疼痛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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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姑娘泣不成声,将沈络的衣袖抓的紧紧的,将脸埋进去,背脊贴著他的胸口颤抖。
她的悲伤一直如同装在银瓶中,始终隐忍著,现在才终於迸裂开,散落一地。
沈络垂头揽著她,任凭她哭,泪水透过湿润的衣袖,沾湿了他手腕的肌肤,似乎要渗下去,灼烧了血液。
江采衣。
他几不可闻的动了动嘴唇,将唇贴在她湿润的额头间,长发流转在背後,素色的衣在萤火中花影重叠,染尽红尘的豔丽。
温热唇舌在她冰冷苍白的颊畔来回吮吻,暖的她浑身发抖,直觉的依偎过去。
终究还是舍不得。
曾经,想要将这个姑娘在血与火中刻炼,铸成他要的皇後的样子,最後,他却还是选择了最柔软的一种方法。
罢了。
好在也只有这一个人而已,一生只要一个就够了,多了,再无那份全心全意,倾心相待。
看她哭的专心,手指就缓缓抚著她後脑的发丝,渡水穿花,一根一根温柔。
有什麽难过就哭吧,这世上,谁不是一身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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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累了,心头是口落落的疲倦,抬起头来,眼前依旧依旧萤火倾城,柳絮翻转。
那美貌倾城的帝王,浅握手指,发丝缠绕双眸,形状优美的唇角扯著极淡的笑纹。
他襟口的丝绢被她的泪水晕湿,绯色中衣透出素色外衫,隐隐妖娆豔丽,美得丰盛,投足间似有花开花落满人间。
萤火在半空起伏转折,照的周围树枝水嫩新绿,似春水初生。
他的手臂收的紧了,牢牢抱著她,顿时世界蓦然一清,天地蓦然一静。
他的体温其实有些凉薄,这一抱却异常温暖,像是大雪天里将人放进了热水中,暖到连心都微微发抖起来,浑身血液都变成遇到春阳的冰雪似的化去。
她的脸颊贴在他雪白色里衣和漆黑头发交界的白皙颈项上,幽兰色的微微萤火中,竟隐约有异样妩媚的颜色。
她看的痴迷了去,不禁在马上使劲直起身体,柔软的手臂绕过他的颈子,紧紧回抱。
来到他身边,是多麽温暖的意外。
她曾经准备好了为仇恨而渡过最惨烈的一生,那时孑然一身,只想著往後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也要自己独自走完。
然而不慎走失迷途,来到他的身边,才知道还有一条河流,叫做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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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帐的时候,月已上梢头。
猎场草原紧邻著火山,山上草木珑璁,一汪一汪甘甜热泉眼宝石般横在山坡上,被顺势引了下来通入猎场的皇帐和临近大帐。
皇帝的寝帐和浴帐接连在一起,浴帐的帷幕要薄得多,地面铺展著厚实温润的樱桃木地板,两侧夹杂种著一树又一树梨花和玉簪,泛著微微的红,踩上去脚底有种木头特有的油润触感。
因为是夏日,所以大块大块的地毯被收了起来,只预留浴池边一块厚厚的,柔软厚密的长绒毯,浅淡的金丝交织婉转。
整座大殿中央是一泓碧水,四壁是深黑色,依势打磨成镜面般光滑的火山石。几条游龙阴刻在池壁上,从池壁一直伸展上了池面,渐渐变成了阳刻。
作为出水口的黑色石龙鳞甲怒张,似乎一点睛就会破壁飞去,龙尾延伸到池底,是一地连绵不绝的千叶莲花水晶璧,比池水还更澄澈三分。
白雾从水面上嫋嫋腾起,浴帐内燃著累累红烛,一颗一颗烛泪好像珊瑚珠子一样颗颗堆积在长信鱼雁宫灯下,泉池上恍如拂动著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让水底的一切都看不分明。
采衣侧头枕在池畔,在暖暖的泉水里一直浸到下巴。
微波轻漾,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冒出水来。
罩上外衫,内衫还来不及著,帐外薄薄的薄薄鲛纱就被人撩起,在身後翩然垂落。
“……陛下……”采衣脸红的不知如何是好,直瞪著同样刚刚沐浴完的帝王走进来,她一半身子还浸在水里,手上抓著正准备蔽体的厚实中衣。
刚刚沐浴过,沈络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外袍,被水汽浸润了,透过明亮的烛火,优美修长的身形历历分明。
他沿著额头向後一缕缕手指梳开理顺湿润的长发,肩背线条流畅优雅,肩胛优雅的舒开,在腰间收窄成一个优美的弧度,肌肤被热水蒸出一抹绯红。
帐子里的几个宫女的眼珠子都直了,目光纷纷追逐著那漆黑长发上滑下的一滴水珠,慢慢往下滚动,由慢而快,划过颈侧,最後消失在月白中衣的领口中。
不耐烦几个宫女笨手笨脚的样,沈络挥退所有人,掩结实了门帘,微微弯身将采衣半湿润的身子从浴池里直接抱了上来。
一脸红晕的少女的头发微湿,胡乱盘在头顶,沈络看了有些失笑,就拆了下来以手指细细梳理,“怎麽把自己收拾的这麽不整齐。”
江采衣本来还被他的手指弄得十分窘迫,一听他说这话顿时不服气了,“皇上身边服侍的人那麽多,自己动过手麽?臣妾怎麽都比皇上强些吧?!”
她说这话时半扬著脸,黑黑的眼睛莹光闪动,唇瓣不由的就抿起来,一点倔强又一点小小骄傲的样子,才正是一个这种年华少女应该有的飞扬情绪。
想想两人初见的一番景象,一个冷漠狠绝,一个别有心思,莫名就有温柔气氛软软化开了。
“朕可不是那种皇帝。”沈络轻扬嘴角,领口敞开,散乱的黑发从领口滑下,和她的混在了一起,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有淡淡热水熏暖的红痕,
等閒也是上过几回战场的,虽说不至於和几百号士兵挤在一个营帐里,硝烟弥漫的时候还是要自己打理自己。打仗时如果还带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太监宫女,行军速度都要被拖延两三倍,无用之极。
湿润的一握青丝停在收拢的五指里,他取来一只琥珀篦子,沿著她发顶心的地方缓缓梳了下去。
“采衣,”她红著脸要来夺篦子,沈络手腕向後一扬,避开她抢夺的姿势,“朕好像没有给你册过封号罢?”
江采衣著急伸手去够梳子,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就跌进他怀里,被稳稳抱著。
抬头看去,美丽的帝王乌发直垂委腰间,一双眼睛春水氤氲,面孔上一层薄薄的妃色,笑意温和。
见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采衣心底一下子就不好意思极了,连被他手指碰触的地方都热得发烫,见他许久得不到答案扬起了眉才猛然惊醒,摇了摇头。
入宫的时候他并未放一份心思在後宫嫔妃上,对她也是试探居多,封号这种东西自然不曾册过。
烛花轻爆的声音轻轻响动,沈络略一点头,伸手将她梳理顺滑的发丝挽了起来,取了一支曲江芙蓉篆刻的玉簪。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便册你一个封号,”沈络伸手,按住江采衣的肩,让她面对自己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朕少时听闻几百年前有个皇朝,京城里人人挚爱芙蓉,能以精诚致魂魄。京城的名字叫做长安。”
那时,芙蓉花遍浮曲江,无数人涉水采撷,为身畔的恋人梳发簪花。
“采衣,你的封号就叫做‘长安’,如何?”
长安。
喉中微微凝滞,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这是头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期许做她的名字,他没有用贵、淑、贤、德,只给了她两个最普通却最温暖的字────长安,长久的平安。
“与卿结发,册卿长安。”他将她满把青丝俐落挽起,再将芙蓉银簪穿入她的发顶,牢牢固定,“江采衣,朕许你一世长安。”
一世,都想要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芙蓉银簪压在鬓边,细细的一支,却沈甸甸的。
采衣伸手去摸,却被他捉下了手腕。
北周倾国倾城的天子低头带著笑意凝视她,衣衫下摆花枝蔓延,唇色红若鲜血,“等到北伐回来,朕就……立你为後。”
声音似乎凝滞了以下,沈络微微颦眉,许久之後才重新拢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姑娘给抱紧。他弯起长长的睫毛和形状优雅的唇,看著怀里的姑娘,几乎无法控制柔软在无限蔓延。
方才他差点要脱口而出的,不是这句话。
他想说的是,等到北伐回来,朕就……
朕就娶你。
────娶她。
他想的是,娶她。而不是,立她立後。
他想让她,做他的妻子。
江采衣凝视著沈络,心里是翻江倒海的震撼,看了许久,摇摇头低下去,细小的声音勾动一线灯火隐隐荡漾,渴望又涩然,“可是,今天的事情我处理的这麽糟,或许我……根本做不了陛下希望的皇後……”
“没事,”他浅笑,“朕可以教你,可以等你。”
少女紧紧咬著下唇,“可是,或许要很久,或许要十几年……”
“那就十几年。”
“或许要一辈子……”
“那就一辈子。”
她猛然抬头,他自立於繁华三千间,身後烛火漫漫,发似流光,倾国倾城,殊豔无双。
他笑,“江采衣,朕在求亲,你不懂麽?”
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美貌的天子浮光如玉,桃花绝色,眸光冽,笑靥轻吟,意生情动,“民间求亲该怎麽说?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跌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对麽?”
雀台深,夜灯明,九重纱幔夜风拂,草木尽萧疏。
发上芙蓉簪在烛火下光彩荡漾,有眼泪挂在睫毛底下,随著点头的动作坠落。
“以後与卿共渡春晓,携手终老,共衾同袍。”
帐外歌吹月如霜,这一场繁华相遇,不倾城,不倾国,却倾其所有,太过温柔。
她踮起脚尖,手臂卷上了他的颈子,整个人,整张脸埋在他温暖的怀里,呼吸著犹带水汽的海棠香息。
“采衣,说好。”
“……好。”
人生总该有那麽一次,相信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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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帐里,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
幽然的温暖的光,他的手指在水一般的光波里伸过来,泯然微笑。
温暖的嘴唇贴著颈侧肌肤颤动,她自羞涩,他的手指伸入她松敞的外衫里,抚摸上犹带战栗的娇躯。
地上的红檀木板光滑厚实,带著微微的弹性,背上接触到了柔软的绦红色地毯,她好像一个羞涩的新娘子一样,被他小心的放在池畔的毯上,然後拂开了她脸上的发丝。
他的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微微压下上身,背上光滑优美的微微凹陷随著脊柱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玉豔丽线条。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一心一意,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力量。
撬开冰层,撬开冻土,撬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脏,重新注入流淌的,温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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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的外衫,层层花瓣一样堆叠在地上,铺了一地妖娆,还有一点点挂在身上,却什麽也遮不住。
帐外的侍女们站得远远的,羞涩的低头不敢去听隐隐约约的交欢喘息声。
长发散乱的少女满脸绯红的躺在地毯上,被狠狠按著肩膀,他殷红的指甲丝丝扣入了肌骨,带来隐隐痛楚。
美丽的帝王俯下身,手指著她的腿弯,狠狠抵在两侧,修长指腹越收越紧,终於握得她发疼,惊喘了一声不敢看他,十指捏得死紧,抓在身侧的地毯上。
“啊啊……皇上,皇上……”采衣张开嘴,来不及挣动肩膀就被吻住,死死压在地上,柔软的腿间被迫张开分到极致,紧紧抵著他下身狰狞暴烈的欲望。
汹涌狂猛的欲望在凌乱的地毯池畔疯狂蔓延,采衣柔软的双腿大大分张,嵌压著优美结实的腰身,後腰高高拱起,丰满的乳房随著剧烈狠厉的抽插动作上下汹涌弹跳。
红帐里里面透出隐隐的一线黄晕光线,被弄乱的漂亮长发顺著他双侧颈子垂落下来,因为激烈的律动而来回轻晃。
他的喘息声在耳畔间杂著轻佻戏弄,十指按著十指,连她手指的每一分挣动都控制的死牢,腿间是一阵比一阵更加狂暴的耸动和激烈抽插。
啊啊啊……
连哭叫声都难以越过喘息,细弱的含在唇间,放纵的男人,放肆的欲望,采衣迷蒙间侧头咬著他低垂的锁骨下方微微垂下的衣襟,湿润的鼻尖涌来一阵又一阵芳香魅惑的海棠香。
“陛下,轻点,太快了,太快了……”
十指绕过她的背脊滑至臀後,她抖颤的臀肉立刻被掐紧,冰冷指甲陷入饱满的肌理,被咨意侵犯操弄。
采衣湿滑的柔嫩足跟无力的随著他的动作在地毯上来回蹭动,地毯已经完全皱褶起来,露出下面光滑冰凉的玉石。
沈络曲折手臂在她耳侧,享受的弯起眸子,垂下颈子侧头去吻她温暖的鬓角,下身强力压制著身下不断抽泣挣动的柔软身体。
湿润的透明蜜液随著他逞欢挺动的力量流下股沟,采衣迷乱的抓紧他的侧腰,双腿难堪的大大开敞,地毯那样红,红的如同漫天漫地的花荫,被疯狂的激情弄成一团拧皱的模样。
“做过这麽多次,还是害羞……嗯?”轻笑著按住她的肩,雪白丰乳跃动的销魂,美貌绝世的天子毫不犹豫抓握上去,揉捏折磨,“……真紧,紧的朕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