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烨的话莺儿自然明白,所以她站直身体,语调是从未有过的铿锵有力,直直凝视了江烨的瞳眸。莺儿的眼睛明亮通透,没有半分心虚和慌张,令江烨浑身一震!
“侯爷!”莺儿的声音扬的很高,大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侯爷,所谓小人蛊,是指在小木人的身上刻下被诅咒的人的生辰八字,再用银针扎之!可是……我只是一个新来的妾,请问侯爷,我从哪里得知大夫人的生辰八字!”
本来已经在心里给莺儿定罪的众人如同冷水灌顶,猛然间清醒的抬起头来!────的确,本朝的人十分忌讳外人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所以除了父母、夫妻,没人会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别人,这莺儿如何得知宋依颜的生辰八字呢?
宋依颜面上浮起淡淡的微笑,这个莺儿居然还作此垂死挣扎?她既然吩咐了人将“小人蛊”埋在了香梨馆,自然会对这个疑问早有准备。
话音刚落,大管家朝门口点了点头,就看到碧波探头探脑的出现在了大厅门口,走了进来。
碧波下巴削尖,一双大眼睛闪着怯生生的光,她的目光一接触到莺儿火辣辣的瞪视,就仿佛被恶鬼给盯上的小鸟一样,扑去江烨的脚边,“回侯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将大夫人的生辰八字告诉给莺儿夫人的!”
白竹立刻竖起眉毛怒叱,“一派胡言!我家莺儿夫人根本就没有向你要过大夫人的生辰八字!”
碧波不搭理白竹的怒吼,跪在地上娓娓道来,“禀告侯爷,前些日子,莺儿夫人对奴婢说,她想要为大夫人祈福,就问奴婢知道不知道大夫人的生辰八字。奴婢以为莺儿夫人是好心……於是就告诉了莺儿夫人……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碧波额头贴着地面,泣不成声,哭的直打嗝,悲愤的指责伸出白嫩指尖狠狠指向莺儿,“莺儿夫人!奴婢是以为你要为大夫人祈福行善!若是早知道你打算用巫蛊毒害大夫人,我是万万不敢告诉你的!我一片好心,居然被莺儿夫人你用来害人,是奴婢对不起大夫人呀!”
“是麽?”莺儿冷冷的眯起眸子,唇边笑意如同秋霜染过的锋锐刀刃,“碧波,你不过是一个小丫鬟,怎麽会有大夫人的生辰八字?”
碧波显然早有准备,振振有词,“我原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次大夫人去寺庙上香祈福,大夫人命我替她写过命签,我便也无意中得知了。”
顿时,在场的众人看向莺儿的眼神不但带了怀疑,甚至还有浓浓的鄙视和唾弃!
身为一个妾室,居然为了争宠,利用巫蛊毒术谋害正房,简直罪无可恕!
江家一位亲眷拍案而起:“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来人呀!把莺儿夫人关起来,好好地审问!问清楚了,明日侯爷去向皇上请旨,杀了这个毒妇!”
“慢着!”莺儿厉声大喝,凛冽杀意冲天而起,直直逼退了想要围堵过来的家丁,“碧波是大夫人送来我院子的奴婢,她的证词怎麽能作数?我的的确确不知道大夫人的八字!”
雪芍面带狞笑站在宋依颜的身边,盯着莺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莺儿夫人,你说你不知道大夫人的八字,那麽,你敢让人检查吗?
莺儿淡淡的看了雪芍一眼,“哦,怎麽查?”
雪芍冷笑,“检查麽,自然就是派人去莺儿夫人您的香梨馆,查查看有没有写着大夫人生辰八字的纸条,或者……”她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番莺儿的衣裙,“让人搜搜你的身?”
宋依颜闻言表情十分温柔慈和的看着莺儿,眸子里却是不容错辩的咄咄逼人:“莺儿,我也不愿意冤枉好人……可是雪芍既然这麽说了,那就去查一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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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仄仄的,江烨怒火中烧,命令大管家再迅速去一趟香梨馆搜索,这一次大管家回来的很快,表示香梨馆里什麽都没有。
宋依颜抬抬下巴,淡淡的看着莺儿,露出一个浅笑,“既然香梨馆里什麽都没有……那麽,莺儿,对不住,只能搜搜你的身了。”
白竹来回扫视着宋依颜和雪芍,紧张的手心发汗,拽着莺儿的衣袖陪她一起跪在地上。她心脏跳得几乎堵到了嗓子眼,无论如何都难以发声!
宋依颜和雪芍脸上的笑容,十分奇特和诡异。
宋依颜面上的那层慈和就仿佛是一种硬壳面具,随时都可能碎裂,露出狰狞的汁液。而雪芍得意洋洋的表情,就似乎笃定了一定能从莺儿夫人的身上搜出什麽东西!
冷光一闪,白竹只觉得肺管都要被冷气劈裂了────刚才,刚才莺儿夫人的衣裙被那个小丫鬟打湿,去换了衣裙。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雪芍一定借换裙子的时机,给莺儿夫人的衣服做了手脚!
莺儿安抚的反握了一下白竹汗津津的手,淡淡起身,“好啊,你们想搜,就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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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公平起见,莺儿被江家亲眷里的几位夫人领着,来到大厅的侧屋检查,由於莺儿的确有重大嫌疑,所以女眷们检查的很细。
末了,这几位女眷领着莺儿回到大厅,摇了摇头,“回禀侯爷,莺儿夫人身上什麽都没有。”
“什、什麽────”雪芍尖叫出声,眸子狰狞的泛起红雾,“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方才,她趁着莺儿换衣服的时候,明明就把一张写着大夫人生辰八字的纸条偷偷塞进了莺儿的袖袋里,怎麽会没有!
莺儿笑吟吟的勾着嘴角,“雪芍,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怎麽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你可知道诬陷主子是什麽罪过?”说这话的时候,莺儿也轻轻瞟了碧波一眼。
碧波被吓得浑身发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看莺儿。
江采茗见状腾地站起身,厉声指责:“莺儿姨娘,你怎麽可以吓唬碧波和雪芍!即便香梨馆和你身上搜查不出东西,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呀!这些小人蛊,都是从你院子里挖出来的,诅咒的是我娘亲,而我娘亲也的确深受其害。至於生辰八字的纸条,你有可能早就烧掉了,也有可能你听碧波说过之後就背下来了也未可知!”
宋依颜点头,拉了拉江采茗示意女儿坐下。然後微微抿了一口参茶,淡淡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莺儿和白竹。
妾室行巫蛊之术谋害正室,这足够莺儿死个七八回了。御赐贵妾的身份也保不了她,今天无论如何,要让莺儿当场落罪!
莺儿骤然扬声大笑,又突然哭了,似乎是悲愤至极。
白竹惊恐的注视着莺儿,正要去扶她,却见莺儿一把甩开白竹的手,抓起江烨面前的一个桃木小人儿就要往地上砸,咬牙切齿的狂笑,“冤枉,真是冤枉!我莺儿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下作无耻的事情,这究竟是谁来陷害我!这桃木小人分明就是栽赃嫁祸────”
江烨厉声吼,“快来人!按住这个贱人!”
几个粗壮婆子涌过来,七手八脚的要抓住莺儿,却看到莺儿突然颦起眉心安静了下来,十分疑惑的注视着桃木小人。
许久之後,莺儿唇角似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抖颤。
“侯爷……”莺儿声音低而微颤,一只丰腴雪白的手臂从衣袖中伸出来,白润的小手抓着桃木小人递去江烨的眼皮下,“侯爷,你仔细看看……这桃木小人的身上……明明写的不是大夫人的生辰八字……而是,而是我的生辰八字啊……”
什麽!!
闻言,宋依颜几乎端不住手上的参汤碗!
雪芍脸色煞白,血管几乎冲出爆裂了脸皮,整个脸部肌肉都在发抖,一双黑色的眼睛像是喷涌着地狱的火焰一样怨毒的凝视着莺儿。
“不!不可能!”
雪芍嘶声低喊。制作那些桃木小人的时候,她分明嘱咐那匠人在小木人身上刻下宋依颜的生辰八字,然後扎满银针的!
江烨却顾不得雪芍异常的反应,一把夺过莺儿手中的桃木小人,凝神一看,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
方才大管家托着盘子,盛着桃木小人进来的时候,没人仔细看过这些桃木小人蛊,毕竟是脏东西,大家瞥一眼也就挪开了,只恨不得离的远些,哪里愿意拿在手上细看?
东西是从莺儿的香梨馆里搜出来的,而莺儿本身又完全具有蛊咒宋依颜的动机,所以,无论是江烨还是其他人,都并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些桃木小人。而江烨更是仅仅扫了一眼就准备发落莺儿。
江烨握着手上的桃木小人霍然起身,走去桌子边,将盘子里的桃木小人全翻了一遍,脸色青黑,极其难看,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好,好啊!十二个桃木小人,六个上面刻着莺儿的生辰八字,还有六个……刻的是江采衣的八字!”
大厅的众人都被这彻底颠覆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谁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些小人儿,就算看了,也认不出来那八字是谁的。
一则,除了江烨,没人知道莺儿和宋依颜的八字,二则,是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莺儿是迫害宋依颜的主谋,而宋依颜的症状又明显是中了咒,所以那些桃木小人上,自然应该刻的是宋依颜的生辰八字。
但是,江烨却无论如何不会记错自己妻妾和女儿的生辰八字!
江烨盯着手里的桃木小人,目光凝成冰雪的扯寒。
这些桃木小人身上刻着的八字,的的确确是莺儿和江采衣的,也就是说────这个下蛊的人要诅咒的不是宋依颜,而是莺儿和江采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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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会这样?
怎麽会这样!!
宋依颜心跳如鼓,只觉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周围烛火烧的光怪流离,似乎有各种光线交错,各种斑斓毒辣的色彩来回呼啸扭曲。
莺儿一身红衣,带着黑夜的诡谲和一种恶毒的艳丽,那双眸子带着分明的嘲弄和嗤笑。
莺儿缓缓挣脱开抓着她的婆子们,徐徐站起身,盯着宋依颜。
那目光让宋依颜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险恶的漩涡,周围似乎充满了胶着的浆糊,或者什麽恶心的黏液,有无数双手从各个方向拉扯着她。
莺儿的笑容越来越大,在宋依颜的眼前无限放大。恐惧的感觉无限堆积,慢慢地,像是一把钝器,敲在心头,很慢,不重,仿佛有人扬起铁锤或轻或重,不停的在她脑袋上砸,那种闷在心底的轰鸣,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粘滞。
宋依颜粗重的呼吸着,只觉得一阵阵心悸不断,不断向着黑暗的深渊沈沦。烛火、大厅中众人的面容都变得模糊,变得陌生,大热天里,刺冷寒意压着脊髓一格格上升,将她胸口堵得闷痛。
莺儿微微弯起眼角,光艳明亮万分,看着宋依颜苍白的脸色,她心底发出几乎惊天动地的狂笑。
宋依颜从头到尾只顾着盯着那些花匠把桃木小人埋进香梨馆,并且防着莺儿去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桃木小人在取回侯府之前,就已经被莺儿动过了手脚!
那日,宋依颜放话要给莺儿的香梨馆里移栽兰花,莺儿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她派人暗中跟着雪芍,果然发现,雪芍暗地里联系了一个破旧巷子里的工匠,让他帮忙刻制桃木小人。
这等巫蛊之术,本来就是极损阴德的,宋依颜自然不可能亲自去查看,而雪芍自然也不愿多碰,刻好之後,便叫花匠去取。
取小人蛊的前一夜,莺儿就派何嬷嬷亲自上门,找到那个工匠,许给他天价的黄金。工匠做这事本就为了求财,自然不会推辞,便将桃木小人身上的八字改刻成了莺儿和江采衣的,一共十二只,莺儿和江采衣每人占了六只!
前去取回桃木小人的花匠自然不知道生辰八字是刻错的,一股脑儿就埋入了狮子兰的根下。
而那刻小人的工匠一早就带着莺儿给的金子跑回老家了,那麽多钱,足够他窝在宋依颜找不着的地方富裕的活几辈子。
呵呵,宋依颜。
……看我坑不死你!
莺儿嘴角挑着薄薄的弧度,毫不怜悯的看着张口结舌的宋依颜和雪芍────宋依颜啊宋依颜,後面还有杀招等着你,接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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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不仅仅是江烨傻了,众人都傻了。
雪芍、江采茗一脸震惊莫名,宋依颜伏在桌子上不断剧烈咳嗽,目光绝望散乱。
……那些桃木小人上,怎麽可能会刻着莺儿和江采衣的生辰八字!
宋依颜和雪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莺儿慢慢转身,睁大眼睛。她模样儿生得好,这麽看人的时候,十分动人加无辜,“侯爷……你看,这分明就是有人要用巫蛊诅咒奴家!不仅仅是奴家,这人还要诅咒衣妃娘娘呢!”
她突然转身面向宋依颜,紧紧盯着宋依颜惨白的脸,声音划破空气显得无比尖锐,“大夫人,你说我制作桃木小人来咒您,可是……这小人儿身上分明刻的是我和衣妃的生辰八字!大夫人,请您帮莺儿想一想,这府里,究竟是谁和莺儿有仇,同时又和衣妃娘娘有仇,要在地底埋这些小人蛊咒死我们两个?”
江烨脸色极其铁青,狐疑顿生,众人也纷纷看向宋依颜!
────整个侯府里,会同时憎恨莺儿和江采衣的,自然是宋依颜啊!
虽然宋依颜嘴上不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衣妃娘娘夺了本来属於江采茗的恩宠!
江采衣不是宋依颜亲生的,而江采茗又那麽倾心於皇上,作为一名母亲,怎麽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夺去所有荣耀和尊贵?
宋依颜自然应该是憎恨江采衣到底,恨不得将江采衣食肉寝皮才对吧!
至於莺儿……就更不必说,宋依颜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对莺儿的反感。
同时憎恨着莺儿和江采衣的,就是宋依颜,也只可能是宋依颜!
这麽看来,埋下巫蛊小人的……根本就是宋依颜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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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
江采茗泪水盈盈,扑去江烨的膝盖上,长发散开了,朱钗掉落,一副狼狈神色。江采茗泪如雨下,使劲儿揪着江烨膝盖上的布料,“爹爹……爹爹你要相信娘亲,娘亲那麽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些桃木小人……”
江采茗脑海中灵识一闪,突然回身,伸手指向站着的莺儿!“是你!一定是你!你在自己院子里埋下了这些桃木小人,写上你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有我姐姐的生辰八字,用此来陷害我母亲!”
话语才出,宋依颜脸色更白,雪芍更是抖个不停。
而号称自己将宋依颜的生辰透露给莺儿的碧波,更是四肢发软,几乎死在了地板上。
这话,实在是太落人把柄了!
莺儿闻言高声大笑,“二小姐,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居然说我自己埋下巫蛊小人,然後陷害大夫人?二小姐,我帮你回忆回忆吧!第一,这些桃木小人是从香梨馆的狮子兰下挖出来的没错,可是,那些栽种狮子兰的花匠,全都是大夫人派去的!
第二,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支持过查抄侯府寻找巫蛊,连灵通法师都是大夫人自己请来的!我若是真的打算陷害大夫人,为什麽要反对查抄侯府?为什麽不自己请法师?最後……”
莺儿清凌凌的笑出声,红唇在烛光下分外诱人,“这些桃木小人一看就是同一批,如果小人儿是我做的,生辰八字是我刻的,那麽请问二小姐……我怎麽可能知道衣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我只是个新来侯府的贵妾,整个侯府里,只有侯爷、大夫人知道衣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我从哪里得知?”
宋依颜厉眼扫去,碧波收到信号,立刻爬过去使劲儿磕头,“衣妃娘娘的生辰八字,也是……也是奴婢告诉莺儿夫人的……”
莺儿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笑的直抹眼泪,“碧波,你要替你主子圆谎,也该掂量掂量!好,如果衣妃娘娘的八字是你告诉我的,那我问你,衣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是多少?你报出来啊!”
碧波张大嘴,期期艾艾,无法出声。
────她根本就不知道衣妃娘娘的八字啊!
江采衣作为晋候府的大小姐,生辰八字只有父母知道,碧波一个二等小丫头,怎麽可能知道这种事!
江采茗惊慌的环顾一下,讷讷开口,“那,那也许是江采衣自己告诉你的!”
白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厅的众人也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江采茗。
江家亲眷们对这个二小姐的好感顿时降到最低────为了保大夫人,二小姐居然连这麽蠢的话都说得出来?衣妃娘娘是什麽身份,凭什麽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莺儿?且不说两人根本就没什麽交集,就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江采衣也不会跟人说自己的八字是多少多少好吧?又不是没事干了,等着被人下蛊诅咒!
莺儿唇边凝着笑。其实江采茗一点也不傻,没错,江采衣的生辰八字,还真的就是衣妃亲自托嘉宁告诉她的,为的就是把宋依颜套进去。
不过可惜,江采茗就算猜出来了,也无可辩驳。因为莺儿和江采衣在明面上的关系早就破裂了,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
莺儿目不错珠的盯着江采,唇畔浓浓讥讽,“二小姐,您这话说的也忒没道理了!咱们北周人一向最忌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衣妃娘娘又不是脑子进水,凭什麽要告诉我这麽一个素不相识的姨娘她的八字?别说衣妃娘娘告诉奴家,就算奴家主动去问衣妃娘娘,那也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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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说完,再笑吟吟的转身看向碧波。
那小丫头从一开始就瘫软在地,抖着身子看着面前这个艳丽殷红的女人,仿佛在看着一个恶鬼。
“碧波,”莺儿的语调十分轻柔,“我方才问过你,诬陷主子是什麽罪,你可想好了?”
碧波泪水爬了一脸,绝望的拔高嗓子尖叫着,扑向宋依颜,“大夫人!救我啊!救救我!”
宋依颜此刻恨不得手上有把刀直接刺死碧波,免得这丫头嘴里吐出不该说的话,她此刻毫无办法,只能浑身发抖的看着整个大厅里充满狐疑和轻蔑的目光。
宋依颜一向身负善名,这麽多年,无数人将她奉为活菩萨。
曾经身为丫鬟的事情……曾经害死真正的宋依颜以及她途州外祖一家人的事……都在宋依颜自己刻意的模糊下遗忘了。
宋依颜自己也渐渐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别人嘴里不食人间烟火,出身高贵,善良高华的晋侯夫人。
如果,如果揭开那层华丽的外皮,不吝於将一切龌龊和不齿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宋依颜无法忍受被人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尤其是……尤其是她心爱的丈夫江烨!
紧紧握着碧波的手,宋依颜嗓音发抖,“这、这或许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莺儿高高挑起一边的眉角,微微勾起嘴角,“大夫人,这不会一句误会能够解释的吧?如果是误会,那狮子兰下面搜出的桃木小人是谁做的?谁埋的?您是衣妃娘娘的嫡母,自然知道娘娘的八字;我是妾室,入府的时候为了进江家宗祠,也将生辰八字交给过您,这整个府里,除了侯爷,您是唯一同时知道衣妃和我的生辰八字的人!除了您,谁能制作这样的桃木小人!”
莺儿连气都不喘,乘胜追击,“还有,我院子里的兰花是您让人栽的,花匠是您派去的,而我又不可能下巫蛊来咒我自己。那这麽算来,只有您有埋巫蛊的可能和机会,不是吗?”
“你……你……”宋依颜天旋地转,一口气上不来,瘫在江采茗身上,“你”了半天,就再也没有下一句了。
江采茗满眼泪光,瞪视着莺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帮母亲找来借口脱罪。
江烨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可思议的瞪着宋依颜。他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相处了十几年,向来善良端方的妻子!
宋依颜惊慌失措,无可辩驳,只好伸手紧紧牵着江烨的袖子,“夫君……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啊!”
宋依颜哀哀哭泣,一身柔善,弱弱的几乎背过气去,江采茗搂紧了母亲,也哭的泣不成声。
莺儿微笑,“大夫人,就像侯爷方才说过的,不是你说你不知道,就可以解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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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茗恶狠狠的瞪着莺儿,向来柔美漂亮的眸子射出毒针一般的光,怒声叫道,“我的娘亲……她数十年来,深得百姓爱戴,善良的连一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她有什麽理由做这麽恶毒的事?!外面的道台上,还挂着那些百姓为我娘亲求来的吉祥签!”
就在同时,一个原本站在道台边的小厮跌跌撞撞的,几乎是用摔的闯进大厅的门!
“侯爷────”小厮的面孔扭曲,似乎是见到了什麽极其恐怖的景象,连眼珠子都差点凸出眼眶,吓得声音都变形扭曲拔尖了。
“────侯爷,那些万民吉祥签冒血了!冒血了!”
满厅众人大惊失色,江烨站起身,由於动作太猛,连带着弄翻了桌子!
吉祥签冒血?
这是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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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台,香鼎上,十几根红烛烧的热烈,热浪滚滚。
百姓们送来的吉祥签,正巧就挂在香鼎的上方,用一根绳子挂着。
只是,每张签纸上,原本黑色的墨字此刻全部变成了血红!
那麽红,那麽红。粘稠的,微微的腥,似乎有汩汩鲜血从每一个祝福的墨字里冒出来,越来越红,越来越腥。
签纸上的字大形不变,却似乎融化了一般,每个字的边沿都流下几道红丝,衬着血红的字,仿佛是冤魂在泣血。
“灵通大师,这、这是怎麽回事!”江烨立刻转头厉声喝问浑身雪白的通灵大师!
通灵浑身抖得仿佛快要散架,原先的仙风道骨一扫无存,慌得连忙跪在地上,“这……这……贫僧不知道啊!”
他是被宋依颜重金请来的所谓大法师,哪里就真的懂得什麽鬼神之术!?当初宋依颜派雪芍来,说让他配合着做一场巫蛊的戏,也给了不少金钱。方才明明都很顺利,可他哪里知道事情会急转而下成这样!
这些吉祥签,怎麽会一下子呼啦啦冒着血一样,由黑变红,吓人极了!
灵通大师越想越害怕,不住的用眼神去瞟宋依颜。
灵通大师自顾自的嘀咕,而江家其他亲眷,包括江烨,表情都极其严肃,甚至是恐怖────本是代表吉祥的东西,突然出现泣血之象,这是无与伦比的灾厄!
前朝,曾经有位皇帝赐给他的宠妃一支凤凰发簪。
某日皇帝家宴,那宠妃就戴了凤凰发簪赴宴。结果莫名其妙的,席间,凤凰簪上用红宝石做的凤凰眼珠突然就流出血来,当时无数人惊呼“凤凰泣血”,说那位宠妃是乱世妖星!
皇帝本来还不信。然而,不出几日,那宠妃就被人查出来谋害皇帝龙体、企图夺宫上位,甚至秽乱後宫、谋害皇嗣等等,足足几十条千刀万剐也不够的重大罪行!
而今……那些百姓送给宋依颜的吉祥签竟然也出现了泣血之象,这说明了什麽!
这是不是代表……宋依颜她,和那位宠妃一样,身上背负着不容错诛的极大罪恶!
宋依颜彻底傻眼,浑身纤薄的骨头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响,她的牙齿咬破了口腔的皮肉都不晓得。
本来美丽柔雅的容颜,因为这几日不眠不休的折磨,早就变得憔悴不堪。那层薄薄的白色皮肤似乎僵硬到随时可能崩碎,龟裂。只要稍微一个动作,就仿佛在湖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头,激起层层叠叠令人作呕的纹路。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江烨的身上,江烨也惊疑不定的看着妻子。
江烨看着宋依颜,只觉得十几年来,她似乎都活在一个他所不认识的空间里,看似柔美善良的外皮下,是一副怎样的心和骨?
“侯爷,”一位亲眷叹息,大家都不是傻的,从方才那些桃木小人来看,这巫蛊的真正作案者,恐怕是大夫人宋依颜才对,“吉祥签泣血……是大灾之象。侯爷,这才是咱们府里真正的邪气来源吧!侯爷可不能姑息妖孽,否则,咱们晋侯府邸永无宁日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边咳嗽边摇头,“这种大灾之象,可千万不要传出去。要速速处理好才行。吉兆泣血,就说明有重大冤屈,这些吉祥签是百姓为了夫人求来的,居然……”
此时,夏天夜里的风也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厉的呼啸,沙拉拉吹过树叶,发出铁器摩擦的声响。
道台上带血的吉祥签在风里刮得东倒西歪,红烛在风里呼啦,香鼎的烟被吹得乱舞,窗户嘎吱嘎吱作响,大风扫到一个尖脚支架,将一高高的瓷瓶拂落,摔在了地上,当场粉碎,崩裂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响。
众人心跳如鼓,还未从吉祥签泣血的灾象中缓过来,就听到另外一声女子尖叫划破空气────
“看哪!大夫人的参汤……也变、变成血了!”
江烨立刻转身,眉目拧成冷厉一线,几乎迸发出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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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颜的参汤捧在手里,方才还是一碗清澄的,微微泛黄的清澈汤水,此刻却变得浓稠湿腻,一碗汤全部变成猩红液体,红的仿佛是从新割裂的伤口上挤出的血!
宋依颜脸色惨白,手足无措,泪水爬满脸,又慌又急,一下子失手打翻了汤碗!
这、这是怎麽回事?她一直捧着这个汤碗,并没有任何人动过手脚,怎麽里面的参汤好好的会变成血!
碗摔在地上,碎裂了。
可是那些殷红的液体却并没有消失,散开在地上,渗入地缝,蜿蜒而粘腻。碎裂的瓷片兀立在血水中,狰狞冷锐。
宋依颜觉得浑身的骨头和血肉都僵硬起来。
那些血,那些血……那麽红,那麽浓!好像是她以前用马车撞死的,宋家大娘的血,又好像是翠秀的血,更好像是宋依颜外祖家的血,那麽红,那麽红。
仿佛那些人都呼号着来向她索命!
风在耳畔飒飒的吹,似乎刮过钢铁丛林,每一刀都带着地狱腥臭的粘腻的味道。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多情与绝情之间,彷佛还有令人沈吟的深度。
芸芸草芥,生不当人,死不算鬼,那是冤魂。
众人看着宋依颜的表情,就如同见了恶鬼转世。有位女眷甚至捂住鼻子连连避退,只求离宋依颜远一点!
一想到这位宋依颜夫人很可能是个做了十几年假,披着善人皮的恶鬼,就直直叫人不寒而栗!
宋依颜左右环顾,头发在剧烈的动作中蓬乱散落,脸上的皮干如树皮,不用触摸就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粗糙和缺水。
一个憔悴恐慌的女人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活观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采?
宋依颜抖得浑身骨头都要被摇散,在恐惧和愤怒的联合夹击下,宋依颜突然扑向莺儿,仿佛一头失去理性的野兽,目光中充满怨毒,不管不顾的乱攀乱咬!
“是你!莺儿!这些都是你做的!是你给我的参汤里面动了手脚!是你给我的吉祥签里动了手脚!都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
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莺儿的眸中开着恶毒的花,轻轻展开血红的衣袖,端然站立。
烛火的阴影从她的身侧蛛网一般铺开去,宋依颜错觉着,几乎看到了一只挥舞着毒螯向她缓缓爬来的艳丽毒蛛。
莺儿缓缓轻笑,“大夫人,您真是想害我想疯了吧?这吉祥签是慈安堂的百姓去甘法寺求来的,是侯爷命人挂上去的,从头到尾我可是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还有,您的参汤,自我踏入厅堂起,就捧在您自个儿手心里。您的贴身婢女雪芍给您加了水,我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您和您的参汤,大家众目睽睽,这也能赖到我的身上?”
白竹捂住鼻子,故意十分惊恐的缩在莺儿的身畔,“天哪,大夫人的吉祥签泣血、大夫人的参汤也化血……这这这……分明就是妖象!定然是有什麽巨大的冤屈,或者冤魂的委屈未能化解,怨气不散,反扑大夫人了啊!”
“住口!”江采茗哪里能任她们如此侮辱娘亲!她颤巍巍的膝行至江烨脚下,“爹爹……爹爹……娘是冤枉的,娘一定是冤枉的啊!娘那麽善良,爹爹你要相信娘亲啊!”
宋依颜瘫在地上,铁青着脸呼哧呼哧的喘气。
莺儿款步走去,在宋依颜面前站定,“呵呵,大夫人。我还有个疑问呢!这桃木小人上刻着的,是我和衣妃娘娘的生辰八字。也即是说,被诅咒的人是我和衣妃,这府里是没有人下蛊咒您的,那您这副被诅咒了的样子,还有您口中所谓有妖怪棍棒打你、针刺你的梦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依颜一凛,立刻摇头!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自己装病,否则,就是她构陷他人!这个陷阱,她无论如何是跳不出来了!“我的病是真的,我怎麽可能装病陷害你!”
江采茗也在一旁哀声哭:“莺儿,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娘亲怎麽可能故意装病去陷害人……!”
莺儿立刻转身,她紧紧盯着江烨紧绷的脸,清朗的声音响彻大厅,“侯爷!如果大夫人的病不是装的,那麽就只有一个解释────大夫人是被巫蛊反噬了!”
江烨拧眉,“什麽意思?”
“狮子兰是大夫人命人在奴家院子里栽下的,桃木小人是大夫人埋在土里的,小人上刻着的是我和衣妃娘娘的名字。然而,奴家身体无恙,衣妃娘娘也没听说抱恙,这分明就是反噬!是大夫人害人不成,被巫蛊反噬!”
莺儿的一番话,解释清楚了巫蛊案的最後一个疑点!
莺儿声音清冷高扬,“大夫人,你想用巫蛊害人,可是面对天地、鬼神,你该怎样解释,怎样掩饰?你该怎样推脱罪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天理慈悲,昭昭轮回,报应不爽!────所以吉祥签泣血,所以参汤化血!大家可以不信鬼神,但不能不信天道!”
宋依颜尖叫,“你胡说,我一直在做善事!我开了慈安堂,我救过无数的人────”
莺儿冷笑,扬起眉角,“大家是否听说过前朝的故事────有个县官生前十分清廉,所以在去世之後被选作当地的城隍爷,就是这个人,说过一句着名的话: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无心做了错事,老天不会惩罚他,而若是有人犯了滔天罪恶,再抱着目的去故意行善,企图以此来逃避老天的惩罚,那麽,老天不收!”
莺儿紧紧盯着宋依颜,几乎用目光吞吃掉她!
莺儿的话不仅打碎了江烨对於宋依颜的好感,更直接打碎了宋依颜的心理防线!
这麽多年来,宋依颜拼命积德行善,并不是因为本性善良,而是因为她害怕老天惩罚自己当初的罪恶。
为了逃避惩罚,宋依颜拼命积德,希望通过这些行为抵消曾经犯下的罪,通过不断的拜佛、举办善堂,来洗干净手上一抹一抹的血。
她几乎成功了……十几年安稳幸福的平静生活,让她忘掉了那些淋漓鲜血,让她忘掉了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让她以为自己积攒的福报已经足够抵销那些罪恶……可是,莺儿这一番话,打碎了她心底深处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心防!
“────如果有人犯了滔天罪恶,然後再抱着目的去故意行善,企图以此来逃避老天的惩罚,老天不收!”
老天不收!
老天不收!
纵使你今日化身活佛,可那些曾经沾在手上的血腥,是永远的记号,怎麽清零,而你又如何重来!
莺儿强行按住体内想要去将宋依颜分筋错骨的冲动,背着烛火,紧紧盯着宋依颜,欣赏她狼狈丑陋的模样。
宋依颜,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吉祥签会变色,是因为江采衣提前买通了甘法寺的主持,早早就用“血赤墨”书写了一堆吉祥签。那些百姓前来求签,和尚们送给百姓们的所有签纸────都是用血赤墨书写的!
血赤墨,是极为罕见的墨,写出来的字漆黑乌亮,和一般墨色无异。可是一旦经过加热变色,就会慢慢转为血红。
因此,莺儿建议江烨将吉祥签悬挂在香鼎上方,方才又去多加了几根香烛,在香烛灼热的烘烤下,吉祥签上的墨字自然而然就转变为了血红!
所以这墨的名字叫做“血赤墨”。
血赤墨一经高温加热才会变色,当初书写吉祥签的时候,江采衣命人蘸了极浓的血赤墨,所以签纸上的字经过加热,不但会变红,更会如同血液一样往下流淌,就仿佛泣血一般!
而宋依颜的参汤化血,则是莺儿命何嬷嬷在宋依颜的红参里做了手脚。
宋依颜平日喝的参汤都是温的,何嬷嬷找时机在那温汤水中加了一小块血赤墨的碎片。
血赤墨遇到温水不会融化,和红参混在一起颜色相似,也无法被发觉。而方才,莺儿催促雪芍去给宋依颜的汤碗里加入了滚烫的开水,血赤墨自然也就慢慢变色、溶解了。
血赤墨是极为浓缩的墨块,只要一丁点,就能将整碗参汤染成血红!
所有的时间差,莺儿算的极为精准,就在唇齿激辩的那一小段时间里,血赤墨变色,灾象顿现!
血赤墨是极为珍惜的东西,如果没有江采衣,莺儿绝对无法成功扳倒宋依颜,两个女孩子刻骨铭心的仇恨,终於让她们暗地里联起了手。
莺儿冷笑着,浑身的血液都在奔啸狂呼,一股兴奋的热度涌上面颊,面若桃花。她低头俯视这宋依颜。
宋依颜啊宋依颜。
你用虚假的柔弱善良,用实打实的残酷催熟了世上两个原本应该美好而娇嫩的女孩子,江采衣也好,我也好,我们的阴暗和残忍都是被一步步践踏出来的,仇恨,也是你带来的,宋依颜,你好好的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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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烨的目光简直可以杀人,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莺儿的话。铁证如山,那些巫蛊一定是宋依颜埋的,她用蛊来咒杀他人,还死不悔改!
宋依颜,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下巫蛊,毒害他人却被反噬……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真的是他爱了十几年,善良温柔的妻子吗?
白竹此刻恰到好处的靠过来,扶着莺儿哀哀哭泣,“可怜的莺儿夫人,自从你入府,大夫人就不待见你,还给你的鞋子做手脚,想要害你从此不能生育……当初侯爷说是误会……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误会呀!”
江烨心思一凛,瞬间想起来莺儿第一次驯马时,脚上双被做过手脚的绣鞋────那可是宋依颜送去香梨馆的!
宋依颜一愣,茫然的看向莺儿,“鞋子?什麽鞋子?”
莺儿冷冷勾着红唇,“大夫人,你就别装了。我的绣鞋里曾经被人缝了两个珠子,顶着寒冲穴,差点就害我从此不能生养,若不是训练赤豪的时候我扭到脚,发现了那两个珠子,现在我恐怕就已经变成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了!”
宋依颜胸脯暴怒的上下起伏,不可思议的瞪着莺儿────什麽绣鞋,她从来没有给莺儿的绣鞋里动过什麽手脚!
江采茗哭叫,“你胡说!我娘亲连哪里懂得什麽寒冲穴?我娘根本不懂医术!你莫要血口喷人!”
“是麽?”莺儿浅浅的眯起明媚的大眼睛,拢起丰腴白润的小手,“大夫人不懂,不代表她的贴身丫鬟不懂。”说罢莺儿斜斜用眼睛撇着雪芍,“指不定就是这雪芍想法子来害我,而大夫人默许了呢?”
雪芍尖叫,扑打上去,“你血口喷人!莺儿夫人,我哪里想得出来这种法子害你?分明就是你栽赃陷害,置我於死地!”
“借用雪芍你方才的说法,有或者没有,搜一搜你的身即可,”莺儿回头冲家丁们挥挥手,“搜!”
几个健壮家丁闻言一拥而上,将雪芍按到在地上,江烨命数位丫鬟和妈妈上前,将雪芍里里外外、通身上下给搜了一遍。
一位妈妈翻了翻雪芍的袖子,在众目睽睽中抽出一张黄纸,打开一看,顿时惊得脸都变了颜色────那张黄纸上,详细的刻画着足底的穴道,连每个穴道的危害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江烨的脸彻底扭曲变色,铁证如山,就连江采茗都无言以对,张着嘴巴干干的看着父亲。
“来人,将这个雪芍给我堵了嘴拖下去打死!”
江采茗还想说什麽,却被父亲一声激怒的暴吼吓得泪涕连连,连站都站不稳!
雪芍绝望的呜呜哭泣着挥舞双手,却被毫不留情堵了嘴巴,拖死狗一样的拖下去。她经过莺儿身边时,看到了莺儿眸中一划而过的恶毒笑意和嘲讽。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方才,她在侧屋替莺儿换裙子的时候,就已经被莺儿设计了!
莺儿不但扔掉了她塞在莺儿袖中,写着宋依颜生辰八字的纸条,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反手给她的袖子里塞了这麽一张穴位图!雪芍只顾着陷害莺儿,却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这麽一张足底穴位图,坐实了雪芍坑害妾室,绝人子嗣的死罪,宋依颜更是毫无疑问的幕後黑手!
江烨咬着牙,看着狼狈跪地的宋依颜,看着泪涕连连的女儿,心中杀意翻滚,却又不知道怎麽办!
江采茗盈盈着眼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似乎在替母亲求情。
这是晋候府,这是他和宋依颜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地上跪着的,是他爱了多年的妻子和最心爱的小女儿。
这麽多年的情分,哪里是说断就断的?可是这宋依颜……怎麽竟然变成了如此恶毒的模样,令人心底发寒!
江烨的目光即阴狠,又不忍,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仿佛犹豫着要不要搀扶起宋依颜。
莺儿瞥了一眼雪芍即收回目光,淡淡的抬起手,压在江烨的手背上,将他伸出去的手按了回去。
“侯爷,”莺儿淡淡的说,“侯爷如果想要彻底弄清楚那些桃木小人是谁埋的,只消将香梨馆栽花的花匠们捉来拷问便是。只要将人绑了,狠狠往死里打,那些花匠没什麽骨头,受不住了,自然就会吐实。”
她抬起黑漆漆的睫毛看向江烨,声音带着一点凶狠的娇媚,“侯爷啊,奴家虽然被大夫人诅咒,可奴家贱命一条,大夫人想要就拿去吧。只是,这巫蛊之术是皇上严厉禁止的,凡是有人行巫蛊之术,轻则流放重则处死。……如果大夫人诅咒莺儿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大夫人居然连衣妃娘娘一起咒!若是衣妃娘娘有什麽不妥,陛下追查下来,整个江家可就完了!”
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江烨────宋依颜可不是单单咒了我莺儿一个,她连你女儿也咒进去了!
白竹闻言似乎惊恐万状,几乎要缩进莺儿怀里,“是啊是啊!如果大夫人只犯了一点小罪,吉祥签和参汤又怎麽会有这样的血示!”
一位江家亲眷闻言,极为憎恶的看着宋依颜,心有余悸连连冷笑,“大夫人,你再怎麽憎恨衣妃娘娘,那也是皇上的宠妃。您居然对衣妃娘娘下手,若是被陛下得知……大夫人,你就没将我们江家满门的性命放在眼里啊!”
一位女眷惊恐的抚摸着胸口,“快快快,快将这些脏东西拿去烧了,谁也别多嘴!这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事情传了出去,我们都没有活路!”
用巫蛊诅咒江采衣?
按照如今皇上宠爱江采衣的那个劲头,他们江家九族串成一串都不够皇上砍的!
江烨牙齿几乎咬碎,发出格格崩裂的声响,只觉得一股子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去,眼前跪着哀泣的宋依颜突然扭曲起来。
若是宋依颜下蛊的对象只有莺儿,他不会愤怒成这个样子,可是宋依颜……居然找死的连江采衣都咒上了!
他自己可以错待江采衣,可以骂她、打她,但是宋依颜不可以!
在他心里,宋依颜一直是那个杨柳树下,迎风作舞的柔婉女子。
是那个小花窗前扔下一只旋转着油伞的,笑面如花的女子。那一天的雨多麽轻,映的她的面容美好的如同雾一样。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善良的,美好的,纯洁的,因为这些品质,他对她的感情一直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少。
可是,如今的宋依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或者说,这其实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一盆冷水浇下浑身,将江烨从头到脚寒透,大夏天里他似乎每个寒毛都森立起来,跪在地上的女人似乎不再是个女人,而是一个披着华丽外皮的鬼,稍微一个碰触,就能戳破那层薄薄的壳,抓握出一手的肮脏。
宋依颜颤巍巍的抬起头,她的泪水爬满了脸,那张脸,其实已经苍老了,被燕窝养着,阿胶撑着,可是如今,光环褪去,所有的色彩似乎都狞厉起来。
数日不眠的憔悴,让宋依颜的苍老彻彻底底的脱离开了柔雾的包裹,显出真实的形貌,再加上泪水冲散了颊边的残花败脂,如同快要僵死的一缕藤,韶华流散,只剩下空虚的骨骼支撑着松弛的皮肉。
如此令人厌弃。
宋依颜在江烨眸中看到了厌憎,看到了惊讶,看到了疑惑,看到了冷漠,最後,看到了浓浓的反感。
大夏天里,她的头如同被铁锤敲击,她哭着爬上前去,江采茗也在哭,可是泪水是江烨如今最最厌恶的东西!
“来人,把二小姐带回她的寝房去。”
冷冷的看这宋依颜,江烨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淡淡垂眸凝视着共渡了十几年时光的妻子,黑眸中流波无情,寒若冰刃。
“夫君……”宋依颜抬头看着丈夫,嚅喏着,被他的目光一寸寸冻结。
“带大夫人和碧波去庵堂思过,这件事江家上下必须保密。”江烨冷冷的盯着宋依颜,目光如同某种冷血爬虫,“派人看着庵堂,平时没事就别出来走动,省的惹人非议。”
宋依颜的手指枯叶一般蜷缩起来,她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微微的气息恍若游丝,稍不注意就要断裂。
江采茗被带回闺房,拼命地哭喊,往日,江烨只要看见女儿哭泣,就会心软的任她予取予求,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妥协。事关江家满门的性命,这不是一件小事,作为家主,他必须拿出惩治的姿态!
有人来扶宋依颜,她被几个丫鬟婆子拖起来,充满怨毒的看向莺儿。
都是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
是她抢了丈夫的宠爱,是她谋害了自己!
雪芍被打杀了,丈夫用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十几年来她熟悉的一切都流散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被拖着,如同一只苍白虚软的蛹,寂静的划过地面。
江烨的目光那麽冷淡,那麽陌生,再也不见春风三月般的温软,再也不见曾经的心疼和爱惜。
地板那麽光滑如镜,照着宋依颜苍白憔悴的容颜,她愕然看着自己的倒影,那如同灰烬一般层层叠叠潮水一般涌上的纹路,层层堆积在脸上,说不尽的苍颓。
而此刻莺儿带着胜利者的骄傲笑容,貌若初春盛放的桃李,灼灼刺目,她安抚的走去江烨身边,柔柔将螓首靠在了江烨的肩上。
江烨闭眸长叹口气,拍了拍莺儿的手臂。
那红衣女子,美得艳毒。
一朵巨大的牡丹,在鬓边,是最好的年华,丰盛娇艳。
更可怕的是,她多麽年轻,怎样的锦绣绫罗,都比不上年轻女子的冰肌玉骨,怎样的珠玉装饰,都抵不上年轻女子的粉颊红樱。
宋依颜剧烈颤抖起来,她想要伸手去抓丈夫的手腕,却被江烨冰冷的目光生生逼退。
“还不安生?”江烨冷冷的看着她,“我如今在江家上下已经丢尽了脸,你还想干什麽?逼我休妻?”
莺儿在心底大笑,得意洋洋的挽着江烨的手臂,那笑意从每个眼角眉梢溢出来,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带着血腥和红雾,一层层无穷无尽的弥漫上宋依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