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一片碧水之蓝,寒冰之冷。
他双目半睁半阖,透过粼粼水波,透视着碧水之上,高阔明远的天空。
一切都在缓缓下沈,青色丝线一样的长发被水光洗的明艳柔软,海草一样随意流荡。
原来死,如此简单。
水波之上停着冷冷的几艘木白色船只,还有头戴斗笠的,阴冷森凉的贪婪的眼。几只脑袋从那木船上俯视下来,模糊而扭曲。
“哈哈,他死定了。”声音透过波涛传来,模模糊糊的,仿佛隔着一层砂石,缓缓震动。
“可惜了,如此肤白貌美、面若好女,应该要尝一尝再丢下去────”
“千万别!你若被他美貌迷惑麻烦就大了!老夫人的意思是立刻……”一个男人在脖子上比了个“卡嚓”的手势,古辘古辘转着浑浊眼珠。
“唔唔,可惜了。”鲜红的舌头贪婪舔上肥厚唇瓣,依依不舍的狼绿目光紧紧盯着清水中缓缓下沈的绯色身影。
轻袍缓带,柔软的纤细长发,碧水波涛中缓缓下沈。
飘摇衣衫轻柔的像是在风中婉转摆荡,如一片被晚霞镀上丹色的浮云,不可思议的柔长青丝下露出触目惊心的雪白肤色,明明是快要溺毙的人,可他的姿态,却如於九天云上翩跹闲渡。
连死,都这麽美────
那身影缓缓下沈,浸透了冬日最冷的水,仿佛吸走了水面上的所有光彩,在碧波中渐渐沈浸下去,终止不见踪影。
如此便是命绝於此了罢。
他淡淡的想,於生於死,他其实都没有太多执着,老夫人实在无须如此大动干戈,想要他离开的话,其实说一声就好了。
背脊被什麽东西托住,他缓缓的闭上眼。
温暖的触感从唇瓣上传来,一个瘦弱的,纤细洁白的手臂,慢慢费劲的揪住了他肩膀处的衣衫,他的嘴唇里被人渡来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珠子。
唔……
他浅浅睁眼看着,眼前波光明灭,波澜不惊。
死水之中,他仿佛停在了半空,沈重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死死拖住。
水波朝着逆流的方向开始荡漾,青丝纷乱,白玉颊边划过巨大的尾鳍,鳞片冰凉而温润,仿佛千百颗镶嵌完美的珍珠贝。
努力拖曳着他的小家夥,被水波冲的摇摇荡荡,双手费劲的在激流中拽着他,秀致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头短短的银色头发,和他幽魅的青丝错落纠缠。
“要报你的放生之恩!”
细细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小家夥咬牙切齿的拔萝卜一般使劲努力着,“要报你的放生之恩……呀呀呀……”
呵……
如此奇异的生物,却没有带给他没太多的惊讶,他甚至没有奋力一游去帮助那个身影来减轻负担,只是随波逐流,任它拼命摇摆着艳丽的尾鳍,将他向深渊之上拼命拖去。
“哗啦!”
泼水而出的晶莹仿佛一片灿烂盛开的水珠巨花,他的身体被猛力举出,阳光照在湿冷的身体上,带来灼烫一般的剧烈温度!
哈哈!我成功了!
银铃一样得意的笑声,他听着,身体被拱了几拱,推上了深渊旁黑沈的巨岩。
被冻得几乎丧失知觉的指尖动了动,滑过那片冰凉湿润的巨大尾鳍,却只一瞬。
然後是重物跳跃出水面的声响,小家夥兴奋的身体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光弧,银色短发阳光下耀目一闪。
扑通!
小身影重新没入水中,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波痕,从此不见踪迹。
余留巨大的水花,金光灿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