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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媛没有理他。但就算衣服还没有穿上,现实的另一种身份也在男女欲/望满足后重新回来了。他们在溪边洗干净自己,穿好衣服,带着清爽的水汽睡了一觉。——没有相拥而眠。做到累时他们这样睡过,但姜媛和阿巴尔都更喜欢分毯子睡。
    然后他们骑上马,离开这处戈壁。阿巴尔带姜媛找到路,商道上仍是络绎不绝的骆驼和骡马。视线从荒芜黄沙逐渐变成草木繁盛,一出又一出的清泉边栽满摇曳阔叶的树木。白色和黄色的石头砌起房屋,湿润的泥土沿着水流融入尼罗河。向北的船顺流而下。他跟着她,看她到港口找了艘船,这艘船专载旅人去亚历山大港,比货运的船舒适得多。据闻它会在那里放下客人,重新装运货物,然后向西去突尼斯。
    姜媛站在舢板前道:“我会替你留意血鹰的消息。”谁知道那群强盗要是逃生了,会不会有些知情人慌不择路,跑到塔伊夫求救。阿巴尔懒洋洋道:“到那时,就去找老依金买一包盐吧。”
    他们没有再提门前的符号,这是彼此的默契。从那封封上了火漆的信开始,商人与强盗之间的协议已完。姜媛真心希望以后见不到阿巴尔,不过这倒不是希望他死。她道:“你最好活着。”否则法蒂尼夫人那里,难免会有个把柄被抓在手上。阿巴尔骑着黑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蒙着面巾,蓝眼微微一眯。
    “我当这句话是你的祈愿。”他倾下身在她耳边说:“否则我难免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没有让你满足。”随即他在她脸边轻贴一下,冰凉的白巾拂过她的肌肤。姜媛站着没动,任他笑一声,直起身来,点点头,策马离开。
    姜媛游历的城市也已不少,她以为已经可以以平常心对待埃及。当她坐船沿尼罗河而下,两岸的绮丽风光仍让她目眩神迷。古老的下埃及,金字塔与艳后的传说都已尘封在千年时光中,只剩下两岸仍然繁华的古城。船在城市与城市中行驶,大多时候会路过芦苇与丛林。宽阔的河面明亮清澈,波纹游曳不休,清晨会有无数水鸟成群,从岸边掠过,也曾有鳄鱼跟在船后,捕食被长浆翻搅,惊起的鱼群。
    姜媛站在甲板上,看猎人们射鸟捞鱼。你不会意识到自己与危险同行,你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埃及。骆驼在岸边饮水,抬起头来,缓慢地反刍,夕阳照在它们身上,这幅画卷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凝固了时光。她扶着栏杆微笑起来,因为看见了远方即使在云中,也亮如太阳的亚历山大灯塔。
    他们在夜晚入港,城市亮如白昼。亚历山大港在公元前4世纪由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建立,自此之后它一直由罗马人统治,直到阿拉伯人攻入埃及,将整个世界最大的港口与粮仓纳入囊中。几百年后,这儿仍然处处显露罗马城市的样子,鳞次栉比的红顶房屋与褚黄的石地面,到处是棕榈树与浴场。芬芳的花油香和姑娘的笑声随夜风传来,触目所及皆是华美宫室。来自法兰克与西班牙的佣兵水手与阿拉伯和突厥战士勾肩搭背着坐在泉边,波斯姑娘在他们面前起舞,旋裙如飞,男人们哄堂大笑。火把与夜灯映亮了悠扬的琴声。
    姜媛信步下船,摸摸太阳的肩膀,让它别害怕。离开了黑夜后它就有些萎靡不振。自有伶俐的孩子引她去旅店,洗漱水是随时烧热的【要洗澡就得去澡堂了】,房间干净整洁,阳台还有白石的栏杆,可凭栏眺望夜景,饱览风光,一日一夜包饭只要五个银币,童叟无欺。
    港口的特产自然是鱼。这里的烤鱼配鲜榨果汁风味一绝,姜媛擦拭了身体,换了衣服,美美睡了一晚,又饱餐一顿,即使来着大姨妈,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算算日子,这时候阿巴尔也应该到巴库姆了。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姜媛有和一些商人合伙在亚历山大开设店铺,太阳毕竟出行不便,她租了一头小骡子代步,去市场打听阿德南的信息。
    和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相比,这里的欧洲人要多得多。哈里发统治的疆域一直延伸到意大利南部,还在中世纪早期的欧洲正在各种裂土封疆,打生打死,许多不堪战乱的人满怀希望,乘船东渡来这里寻找生活。旅店的伙计口音太重,也不懂是不是有没有听懂姜媛说的话,把她指到了港口去。
    她牵着骡子站在海岸的城墙边,越过漫长的白石墙出神地看了一会亚历山大灯塔。旁边有许多人和她在做一样的事。鳞次栉比的巨兽依次停泊在码头卸货,然后它们驶开,在深水中排着队抛锚停泊。无数乳白色的小船在水中穿梭来去,号子和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景象永远也看不腻。灯塔的顶端被拆毁了,正在重修,可它仍亮着,耀目而炽热,指引无数船只入港。……在姜媛的时代中,它已经沉入海底,只剩下无数令人神往的传说了。
    她试着在路边问几个路人,但逮到的几个都说叽里咕噜的古英语和意大利语,这里说意大利语的人可能比说阿拉伯语的还多。后来她遇到一个学者,与她友好攀谈了一番,给她指了路。这里的码头众多,货物不同的船停泊的码头不一样,因此每个码头的市场也不一样。姜媛感激地道了谢。但亚历山大港太大了。她骑着骡子,顶着烈日,从上午走到夕阳西下,才找到那间店铺。
    店铺很小,毕竟这儿寸土寸金。铺子里摆着纸和香料,平时零售足够了,大额的货物都放在城外的村庄里。姜媛和人合伙开店,主要是为了让信使有个落脚地,好打听阿德南的消息。所以她看见不认得的伙计迎过来,将她当做客人招待也并不意外。“我是贾南·阿德南。”她说:“艾敏·侯赛因在哪儿?”艾敏·侯赛因就是她派过来的人。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对阿德南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