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沿河商道的变化不易判断,从下船开始一直到苏伊士,这条路是固定的。赛尔德赶时间,他不会选择坐船,他会和阿巴尔选择的行程一样,从宰海卜下船,骑马前往巴库姆。这条路走得快的话还有十天时间,很紧,但也够了。
阿巴尔道:“我们要在苏伊士拦住他。”姜媛说:“别动。”船摇晃着,十分不顺手。靴子里藏着的匕首锋锐寒冷,挨在阿巴尔脸上,替他将两腮的胡子刮下来,一个不小心就能挂彩。但这张脸现在是最重要的东西,绝不能有失。姜媛只替他清了鬓角,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仍属于少年的光洁皮肤触感丰润。凑在近处的睫毛颤了下——她才发现阿巴尔的睫毛这样长。他不自然地撇开头,任她动作。
虽然阿巴尔接受了自己扮女装,但显然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姜媛说:“先这样吧。”他没异议,也不想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他们吃了点东西,抓紧时间睡了一觉,没人想上床,又湿又冷,脏乱不堪。随身的行囊有毯子,可以裹着自己,用一边墙壁上固定的绳子拴着腰入睡。
这对姜媛而言也是想象不到的体验,下船时她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拿着小木棍去领马的时候马僮往她身后张望了眼,说她听不懂的话:“*(#)。”姜媛用大马士革的口音说:“少废话。”她伸出手,目光平静,示意他让开。马僮抖了下,不再多管闲事。
黑夜认得她,被牵出来时也没怎么抵抗。反倒是太阳扭着头不想动,费了她许多力气。她拉着两匹马走到甲板上,在夕阳的人流和腥味中找到全身裹着长袍的女子。她头巾蒙面,身材颀长,笼在面上的柔软布料下,掀起长睫,蓝眸清澈动人。光凭那双眼眸与高挺的鼻梁,就可断定这是个美人,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瑕疵,那大概就是身高高得有些过分了,又太瘦,不太讨喜。
她看见姜媛,怯怯地低头跟上,走了两步姜媛低声呵斥她:“像什么样子,步子小点。”裙子布料都快给她扯断了,女子愣了愣,更加紧张怯懦地低头听命,小碎步地跟上来,像每一个温婉动人的阿拉伯妻子那样,跟随在丈夫的身边。
不知为什么,姜媛莫名觉得有点爽。
但无论如何,阿巴尔的缺点还是太明显了。强盗头子从来没学过做一个女人,从抛媚眼到诱惑男人,他统统不合格。姜媛拖着两匹马,汗流浃背地在宰海卜港口就近找了个旅店,被含混贝雅口音【红海附近的民族】的阿拉伯语狠狠宰了一道,终于顺利入住。这回给阿巴尔刮胡子时,他就有力气嘲讽她。“做女人不怎么样,做男人也挺不起胸膛。”姜媛反唇相讥:“你做女人也不怎么样。闭嘴,不然我要刮伤你了。”
她将他的络腮全都刮了下来,在地上散散地落了一圈。他们从来没凑这么近过,除了那天晚上,那个要杀了彼此的吻。姜媛都快不记得阿巴尔的脸——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脸。那时她初来乍到,被风暴卷入沙漠中,月光从空中扑下来,抓住他的臂甲。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浑身浴血,解下面巾时能看见俊秀干净的面孔,神情冷峻,蔚蓝的瞳眸深邃得瘆人。
连她那一瞬间的失神都被阿巴尔捉住了,他嘲笑她:“我就知道你喜欢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间就染上了让人想打爆头的,熟悉的邪恶。“法蒂尼摸你,你从不拒绝。”
他果然将法蒂尼夫人和她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但这只是审美差异,姜媛当然更喜欢没胡子的男人。她平静地说:“衣服脱了。”阿巴尔哼了一声。他不得不动手解下衣服,照理说他在姜媛面前宽衣解带没什么好拘束的,但如果姜媛拿着匕首,准备将他的体毛一并剃了,那就很让人不爽了。姜媛只给他刮了胸毛,这时代也没有剃须水和除毛膏,她用皂角水搓得腰酸背痛,一身大汗。到腿毛的时候她直接把刀扔给了他。“你自己来。”
不得不屈尊降贵,弯腰捡起匕首,给自己剃毛的阿巴尔冷笑着说:“我若不宰了赛尔德,我就宰了你。”
姜媛学他的样子,扬起眉讽刺回去。“现在恐怕你还打不过我。”
他们一边前行,一边逐渐完善阿巴尔女人的形象。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做“贾米拉”。美丽的贾米拉是波斯某个富商从小重金调养的舞姬,只因富商家道中落,不得已用两千金币将她卖出。商人贾南对她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要带她来埃及,在尼罗河畔打出名声,赚取金钱。贾米拉只观摩沿途旅馆中侍女的舞蹈,从不接别的女人的挑衅。但即使她不揭下面纱,男人们也对那双迷人的蓝眸追逐不已。哪怕她眼波流转,对某个人投去一瞥,都有许多人争着为她送上礼物。
蓝眼波斯舞姬,从来是阿拉伯帝国全男人的幻想。
姜媛一路前进,一路给阿巴尔买衣服打扮。不得不说,这种购物需求诡异地满足了她身为女人的隐藏天性。她女扮男装,不需要购置华丽衣物首饰,那些适用西亚混血人种,高鼻深目、艳光四射的美人们的潮流衣物也完全不适合她。虽然姜媛也不知道怎么给波斯舞姬买衣服,但阿巴尔似乎有些心得。他会从货物里沉默地指一样,她选中合意的,就买下。
她买了铃铛,挂在贾米拉脚上,买了手镯,让她舞动时伴音清脆美妙【虽然她还没跳过舞】。她买了披纱,重重裹住贾米拉修长的脖颈,披纱外闪耀的宝石更衬得她肌肤光洁,锁骨修长诱人。